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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咒(35)

作者:一梦中 时间:2019-04-22 10:56 标签:情有独钟 江湖恩怨

  连无欢卯足了劲,提起一口气来,脚步不自禁快了几分,望着眼前愈发接近放大的牌匾,顾不得脑中晕眩和四肢超出极限的颤抖,巍巍向前奔过去。
  “连姑娘!”钟纸钟砚守在门前便看见自人群中挤出,眼神已有些浑浊不清,只余下最后一丝精光盯着玄地牌匾,踉踉跄跄冲过来的连无欢。
  两人忙过去扶住她,入手便是一片濡湿黏糯的温热,连着钟纸和钟砚的双手,也染上了斑斑驳驳的血迹,沿着手指的缝隙间滴落而下。
  “带阿阮进去......”
  这是连无欢彻底倒下前最后一句话。
  钟纸钟砚一时手足无措,也顾不得如何授受不亲的礼节,抱了两人就一股劲往蓬瀛阁里冲进去。穿过内外大堂、泉林花园,直奔陇月台而去。
  “这是怎么了?!”舞月见着几人捂嘴大惊,连无欢身上鲜红刺目的血迹映入眼帘,吓得她脸色都煞白了几分。“快,先带进来。花影!花影!”
  听得她话语间的焦急,花影忙匆匆便跑了出来,一眼望见重伤浴血的连无欢和似乎呆滞住的阮清岚。
  震惊地眦大了眼眶,三步并作两步过去,看了眼连无欢的伤势,惊愕之下急忙让舞月先抱了她去内室的床榻上。自己接过阮清岚来,又唤了钟砚和钟纸:“快去将......”
  花影顿住,皱了皱眉。才反应过来那人如今怕已是出了兴城十里开外,素手抚上眉心,不自禁叹了口气:“算了,去把阁里的伤药都拿了来吧。”
  钟砚钟纸连忙退下,花影扶着阮清岚看了看她,眼角泛满霞色,煞白的脸颊上梨花带泪。认真细看,这才发现原来是被人点了穴道,腹疑地伸手几下便为她解开,担忧道:“清岚这是出了何事?”
  阮清岚虚弱地摇摇头,轻轻推开她,蹒着步子往内室而去。
  花影见她这般,料想是事态危急,不再言语,快步上去扶着她进了屋。
  前脚刚迈进门槛一步,便看见坐在床沿的舞月扬臂使劲挥手:“你们快过来看看她!她......”怎么身上这么冷。舞月闭上了嘴,少了一贯的张扬肆意,脸色也是鲜有的认真。
  这些日子认识两人,起初虽是听了楼主的吩咐安排接待她们,但如今却早已将她们当做朋友相待。见她二人落难模样,自己心里也是沉沉闷闷,压抑得难受。
  余光瞥见连无欢手指微动,五指骨结征显出来,似是欲要借力起身。舞月立马过去扶起她,小心避开她的伤口,让她背靠在床榻后。
  浑身已变得冷硬僵固的连无欢动了动唯一还算自由的眼睛,目光落在阮清岚身上,少了几分灵动神采,多的是不舍的眷恋。
  眼神贪婪地凝睇住她,努力扯了扯唇角,勉强凑出一个还算能看的笑来。
  阮清岚踉跄着扑到床沿前,握住她的手,眼里波光水雾漫漫,薄唇颤颤失了血色:“你们......可知道凝血芝的毒如何解么?”侧过头来望了望舞月,又望了望花影,眼底闪闪一抹微弱的希冀。
  兴许,蓬瀛阁是有如此神通的......
  “清岚说她、她是中了凝血芝?”舞月一时愕然,花影惊愕之中忙去定眼细看连无欢身上的伤口。
  果然伤口外的血迹已经干涸,其中几道深入骨髓的伤口中隐隐透着近乎凝固的血脉。
  “凝血芝......凝血芝是无药可解......”舞月低低碎碎道,眼神别开了阮清岚,一时在偌大的陇月台内竟觉得无处安放。
  她们蓬瀛阁收存的消息录中涉猎万千,关于凝血芝的,偏偏就只有这一条。
  ——“无药可解,慎防。”羊皮纸轴上躺了六个冷冰冰的小字罢了。
  再见花影,不知从何时也低下了头,眼色隐在睫帘下,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十二月泽湖里的水天寒地冻,似乎有一群见不着形的小鬼欢快舀着水,一盆一盆自四面八方对阮清岚迎头而下。浇灭那一点还未来得及燃烧的火苗,寒意渗透衣衫,将血液都冻得冰凉刺骨。
  一时之间,任屋内金檐玉璧、香炉貂衾,温度却要比湿意未散的雨后空巷还要低上许多。
  

  ☆、回天乏术

  “笃笃笃、笃笃笃”门外钟砚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静。“阁主, 药送来了。”
  花影回过神来, 挨个看看两人, 最终仍是起身去推开了门。一手接过钟砚送来的药箱,低声道:“先出去吧, 不必守着了。”
  “是。”钟砚见她面色不佳,不敢多问, 垂首退去了。
  花影转回身来, 一只白鸽扑棱几下翅膀,翩然落在窗檐,跳跳脚偏转着小脑袋往屋里左顾右盼。
  待花影一阵恍惚之后, 轻叹口气。拿了白纸笔砚,卷了根短小的信条,招招手缠在了飞来的白鸽脚上。
  “全靠你了。”拍拍它的背, 将它送出窗外,展翅翱翔入隐隐沉沉的长空。
  再进内屋时, 花影望着舞月袖袍间的一抹濡湿, 将她抱住,目光转向阮清岚:“我给曲姑娘传了信,刚刚送出。若她得到消息能够速回, 兴许......”还有一线转机。花影望了望榻上垂危的人, 恐怕是毒已沁入骨髓,游走遍四身周遭。一时心被紧紧扼住,不知究竟是否该给两人这一点渺茫无际的希望。
  花影垂下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人事已尽, 剩下的,全听天命了。
  “多谢。”阮清岚神色仍有几分木然,看不出悲喜。但只要还有剩下的一丝希望,她便不会轻易放弃。
  眼底挣扎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求生欲在与困厄无助的绝望相冲,一双平日波澜不惊的剪水秋瞳中如今翻涌得巨浪滔天。望着榻上苍白的人,只一眼,悲戚便趁势再一次夺了浪头。
  她能等曲烟杳回来,可无欢,又如何拖得起?
  伴着手心间冰凉的触感忽然明显起来,阮清岚回过神来,原来是无欢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手指在缓缓搅动,摩挲着一下下划过肌肤。
  阮清岚抬眸向手指的主人看去,青白的唇上还挂着那抹努力扯出来的笑意,只是望过来的眼神中满是疼惜。
  她知道,无欢是不愿自己伤心的。勉强动了几下唇角,这才有了一个与往常形似的笑容,只是藏不住眼中的莹光点点:“我去打些热水来。替你擦擦身子,能舒缓一些。”
  “好。”连无欢虽是身子虚弱不堪,笑意却显得轻轻松松,无声鼓励着担心她的人。
  花影和舞月对视了一眼,谁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沉痛。
  “那我们,便先出去了。”良久,到底是花影先起身开了口:“我让钟纸钟砚留在外面,若是有事......就让他们来叫我便好。”
  两人离开后,屋内便只剩下阮清岚和连无欢独处。
  阮清岚打来了热水,又拧了一条布巾,守在榻前小心翼翼为连无欢擦着身上的血污。擦一会儿,便抬头看一看她,见她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疲惫模样和几未动弹的身子,生怕她就此睡去。
  这般悬着一颗心,和她聊起来。低着头的时候,哪怕只能听见她从鼻息间轻轻喷出来的一个“嗯”,心中都会捡到片刻的安然。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照顾无欢。”
  “嗯。”
  “等以后我们一同住在万空谷里,你要是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活的时候,我还是这般照顾你,日日为你洗身沐浴,定将你伺候得好好的,不叫我的无欢受一点委屈。”
  “阿阮,真傻。”连无欢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声音弱了些,但字句却是清清楚楚。
  等自己老了,阿阮难道还是这副年轻模样?想想她比自己还要年长两岁,只怕到那时,她才要做被自己伺候那个。
  阮清岚抬起头来,同样回了她一个领会的笑容,笑容后的言语低微得近乎哀求:“无欢,别走......”
  “好。”连无欢喘了几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平稳地呼吸:“我们一起等......”等曲烟杳回来。
  阮清岚透过窗外望了望天,乌云消散去了,日头重回了半空。阳光不媚,但太阳却是高挂。
  今日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慢。
  阮清岚愣住,皱起眉头,眼底哀伤。与无欢体内血流凝固的速度来比,格外慢。
  “阿阮。”阮清岚回过神来,侧头便听见榻上那人微微道:“我想吃酒酿圆子,你去帮我买好不好。”
  阮清岚一时怔了征,左右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能去吗?她怕......
  “我会等你。”连无欢轻声道,又给她一个鼓励的笑容。望着阮清岚眼底的迟疑,提起气力低低请求:“阿阮,好不好?”
  阮清岚看了看她,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血色,莫非是方才热敷之下有所好转?叹口气摇了摇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哪有那么容易。
  但想到总归也不该让她就此饿着,这便起身来:“我这就去。”
  推开门扉出去的那一刻,还担心地回头望了眼。“我很快便回来。”
  一定要等我。
  听着阮清岚急促的步伐愈走愈远,直到消失。榻上的人眼底深藏的痛苦终于按捺不住,奔袭翻涌了上来。一时之间眼中血丝满布,随着几声压抑的呜咽后,便是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
  这具冰凉的外壳毫未动弹,身体内却早已天翻地覆。
  凝血芝的毒气游走在四肢百骸的血脉里,一点一滴将本该流动的血液缠住定住。连无欢知道,只要再等一会儿,她的血流便会尽数归于静止,到那时,自己便真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该埋藏与地下的躯体罢了。
  只可惜此时未有解毒之法,毒气滞留在体内无法散去,不能让它再侵蚀血脉,便只能强行运起内力与它抗衡。
  用内力冲着血脉,与毒气缠绕揪打在一处,条条脉络中一冷一热、冰火相斗,直带给身体的主人百般痛楚。涔涔的冷汗沿着额际密密流下,连无欢痛苦地大睁着眼睛一边急喘气,勉强调着呼吸,一边努力适应着这种折磨。
  只有这样,才尚能多撑几个时辰吧。
  就算最后等不到曲烟杳,能够多一些时间陪着阿阮,再看她几眼,那也是值得的。
  在阮清岚推开门回来的那一刻,连无欢面上也归于了平静。
  阮清岚的步伐一如出去时的急促,忙忙进屋时,还未放下手中餐食,第一眼便是往榻上看去。见榻上的人正侧着头含笑望着她,提了一路的担心这才随着舒缓出的一口气卸下。
  擦掉颊边流淌的汗水,将酒酿圆子倒在碗里,又拿了勺走过去,柔声道:“无欢,来。”
  一勺一勺将白白糯糯的圆子舀起,慢慢送进她嘴里。连无欢嚼着嚼着,不时还会弯起眉夸赞几句:“好吃。”
  直到将那碗酒酿圆子都吞下了肚,连无欢还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除去不能动弹的身体、苍白的脸色,连无欢面上所有表情都与常人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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