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245)
“当年你可不是这么慈悲的。”吕剑吾嘴上如此说，眼中却在谨慎地打量。见沈知行神色如常，显然是仍然什么都没有寻到，便暗暗放了心。
沈知行默默地煎药、烤食物。火苗哔啵，将他的影子打在墙壁，似一株孤寂的枯树。
望着闪烁跳跃的火苗，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住吕剑吾：“他还好么？他……知道你们做的这些么？”
吕剑吾的笑里带着不可置信，反问：“你害我孤山满门，害得掌剑师兄无法在门内立足。知道不知道这些，有何差别？”
“他可曾提起过我？”
“提你做什么。”
“可是……以前，他让你给我送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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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行与顾白第一次相遇，在月白楼。分开之后的那年中秋，又到月白楼等他。
当时，有个高挑的白衣少年前来赴约，劝他莫要再等。沈知行以为顾白回心转意，此后年年再去，却再也见不到了。
再后来，少年再现，已不是当年的白衣，而是金不戮。送了一把断剑来，自此江湖便无宁日。
沈知行每每回忆当初，总觉前尘如梦。
在金家堡东安洲知晓吕剑吾真实身份后，得他承认是当年那白衣少年，易容去月白楼送消息。令沈知行突然觉得，如梦之事也可如此之近。
近到贴面而来，带着血腥和香气，还有温柔的触感。仿佛就在怀中。
吕剑吾无论如何不肯多谈，更不肯说顾白的下落。
今天他一如继往地回绝：“当年掌剑师兄一时心软，让我劝你滚蛋，自此两不相欠。你不肯珍惜，现在便怪不得别人了。”
“所以，现在这些事，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你执着这些有何意义？若真觉得愧疚，便自裁吧。”
“……他若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怕去死。我只是，想再见见他……”
吕剑吾再不多理，只将目光撇开。
沈知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你知道么，江湖上出了个‘鬼面小顾白’。戴着鬼面具，拿着柄酷似梅尘剑的玉尘剑，使得一手孤山好剑法。他每次出现都在惩恶扶弱，是个善良的人。”
吕剑吾在暗处的瞳仁明显地收缩。一字也不反驳，静静地等沈知行说下去。
沈知行见他突然静如石像，道：“你认识那孩子，是不是？他是……是‘他’的徒儿么？”
吕剑吾掩饰地冷笑：“我孤山弟子千万，你们杀不完的。莫要套话了。”
沈知行却会错了意，蓦地抬起头：“难道鬼面是……‘他’本人？”
吕剑吾掀起被子，盖住头，睡了。
沈知行怔怔的，目光早已穿透这阴暗的石室，飘到西湖碧波之上。
流云碧波之间，是个美好的黄昏。有一抹影子，噙着个羞涩的笑，是好看、天真又温柔的模样。
第182章 180. 心虚的仇人头子
金不戮随萧兰卿从萧府后门悄悄出发。
他们本要早点动身去黔中郡见岩祝，因温旻的宴请而不得不推迟。
金不戮酒席回来后，连水也顾不得喝。拎着行李便同萧兰卿上路了。
两人出了后门，拐了几条巷子，来到一座秘密小院，准备领取坐骑。
原以为会看到两匹骏马。实际却并非如此。
小院里不仅有马，还套着辆车。拉车的骏马看上去脚力甚好。
还有匹品相一样的空马，跟在旁边，是换着拉车的。
金不戮对马夫说：“多谢了，但是我们不用马车。骑马便可。骑马快些。”
马车夫一抬头，是个目光炯炯的汉子。
金不戮见过他几次，是平安治勇士吴天。排名在杨槿和应葱葱等人之下，却也是一名好手。
吴天这么个高手，不好好陪着萧大人，跑这里赶车做什么？
金不戮吃惊。跟在身后的萧兰卿也轻轻“啊”了出来。
吴天并不多言，只是笑道：“二公子，白少侠，请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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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和萧兰卿狐疑着上了车。挑开车帘，便见一个身着黑袍、黑帽遮头的人候在里面。
那人掀开了帽子，露出张笑脸，居然是萧梧岐。
萧梧岐低声道：“今次面见岩祝大当家，梧岐同白少侠同行。”
金不戮惊讶：“圣上知道了？”
萧梧岐道：“我向圣上告假，没说去哪。”
金不戮迟疑：“三十二路乃是匪寨，岩祝大当家又对官府误会颇深。大人还是不出面为妙。”
萧梧岐洒脱一笑：“三十二路枭雄、明月山庄，与我平安治渊源颇深。岩祝大当家有难，梧岐怎能安坐在家？”
见“白丁”甚为迟疑，他又道：“拉车的马匹是北国良驹，行路很快。不必照顾梧岐，该赶路便赶路。应该不会拖延太久。”
“大人言重了，在下断无此意。”
金不戮不再多劝，叫吴天催马赶路。
萧兰卿倒是一句问题也无。默默坐在车边，一会儿看看大哥，一会儿看看窗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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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梧岐如自己承诺，一路上从不多提要求。要熬夜便熬夜，要在车上吃干粮便在车上吃干粮。全以赶路为要务。身为一介文生，毫不畏惧沿途奔波。
金不戮同吴天交替赶车，日夜兼程。因为有了马车，方便休息。精神一足，赶路也快，居然真的没落下什么行程。
到了黔中，地势险峻，需要弃车爬山。萧梧岐是断然无法像金不戮一般辗转腾挪的，便要走官道。
一走官道，需要绕路两倍。
萧梧岐感叹自己将事情想简单了，还是拖延了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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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进入官道，突然有一封急信送到，给了黯然的萧大人十足惊喜。
金不戮在马车内看见了送信的人，心里一惊，赶忙隐在车帘后。
来人是白祈。
萧兰卿欢喜地跳出了车：“白祈兄弟！你怎么来啦？”
白祈漠然道：“我来替段叔叔送信。他要来接萧二公子。”
萧兰卿一愣：“段叔叔？是段……？”
白祈道：“正是世祁叔叔。”
“莫扬呢？”
“少庄主在庄内。”
萧兰卿愣了愣，眼看着满脸喜悦变成了一丝丝失望。
段叔叔，指明月山庄二管家段世祁。乃老庄主爨衡的左膀右臂。是白段陈朱姚五大家臣中的第二位。
萧兰卿黯然地问：“莫扬为什么不来？”
白祈道：“少庄主在家照顾夫人。”
萧兰卿一惊：“伯母？爨伯母怎么了？”
白祈道：“有些欠安。”
三十二路山寨与明月山庄相互扶持。出了如此大事，爨少庄主本该亲自前来。
但爨老妇人一直身体不佳。因抓到凶手阿鹰触动心绪，今年入冬后又病一场。便改由段世祁前来。
爨莫扬听闻萧兰卿要造访三十二路匪寨，有些不放心，便将白祈也派来了。
白祈本以为只有萧兰卿自己。一见才知，竟还有他大哥。
平安治卿亲临匪寨，非同寻常。这令白祈默然的脸上微微有了触动的表情。
他安排了一户人家照料接待萧氏兄弟，自己折回去重新传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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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祈和萧兰卿对话时，金不戮一直躲在车内听着，矛盾万分。
段世祁还有一层身份，是爨少環小姐贴身侍卫俄里的授业恩师。
俄里亡故后，有人曾劝段世祁再收一徒。段世祁喟然长叹：“我此世只有俄里一个徒儿了。”
金不戮对明月山庄一直抱有愧疚。对俄里更是如此。
一听要直面段世祁，他还没有这样的勇气。思量再三，向萧梧岐告别。
“在下本打算护送萧大人与萧二公子到黔中的。现今明月山庄的高人前来，在下实在不敢班门弄斧。可以功成身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