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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恨(14)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 时间:2023-07-11 11:47 标签:短篇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阴差阳错

  忽而有一阵箫声呜呜咽咽地传来,那两人一吓,忙不迭地禁了声,跑远了。
  钱循坐直了身子,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第十八章:一霎清明雨


  战事推进得颇为顺利,据闻先行登船的五百勇士将对方的坚船利炮烧了大半,而先行军也如期占领吴淞口,夺下了原先停泊在此的数艘战船。
  与钱循所想象的身先士卒、奋勇当先不同,贺熙朝与他们一同在后军,每日不是阅读邸报,就是查看舆图,那副气定神闲的神态,颇有古人东山赌墅之风。
  沈颐仿佛真的想起自己是天子替身这回事,每日都在诵经祈福,后来伤兵渐多,他又精通医理,便时不时充当军医,在军中竟也有了活神仙的称号。
  对比下来,钱循倒真的是个再无用不过的闲人,受沈颐启发,便也时常做些清点粮草、誊写公文的琐事,乃至于代目不识丁的大头兵写家书,日子过的倒也别样充实。
  零星战役断断续续,三月底的某日,一大早便有人鸣金示警,说是有海寇上岸,命众人警戒。将士们仍在帐中,钱循沈颐这类文弱书生则登上城墙,远远观战。
  “看来晏岛主当真豢养了不少倭人。”钱循一眼就看见有不少发式和衣衫都颇为古怪的武士,均训练有素且悍不畏死,远观都让人心中发憷。
  “天启朝极盛之时,倭人曾分别在德泽十八年、承平十三年、承平二十年,遣使来长安求学,到了武宗时候,更是前后遣使六次,规模多达千人。”沈颐不知是否晕血,并不敢多看城下的刀光剑影,“后来邓氏之乱,他们便不再进贡臣服。此时,第一任重明岛岛主看中了倭人的善战勇猛,便和一些幕府将军勾结,雇佣倭人保护自家船只,同时在海上和岸上劫掠。”
  钱循想起从前曾听沈临抱怨,说沈颐被老道士们养成了个书呆子,动不动就引经据典,仿佛在太学藏书阁长大似的,不由笑道:“无妄道长博闻强识,在下佩服。”
  大概是觉得自己有些卖弄,沈颐微红了脸颊,“总之就是这些倭人狼子野心,背信弃义,就算不为了收回重明岛,单为了一方百姓,都该将他们一举歼灭。”
  收回重明岛!
  沈颐无意吐露的几个字却让钱循犹如醍醐灌顶,是了,倭寇犯边不假,晏华亭企图刺杀朝廷大员不假,但难道朝廷就真的对重明岛占据的天然良港毫不动心,对重明岛历代积攒的财富毫不觊觎么?
  钱循甚至觉得如今这任岛主晏华亭,实在是有些可怜。
  又想起在军帐中不眠不休的贺熙朝,在前线拼死杀敌的将士,猛然觉得无趣起来。
  约莫是察觉他的不快,沈颐柔声道:“男儿何不带吴钩、当年万里觅封侯,这些年天下太平、马放南山,多少将士就等着这场仗呢。至于咱们贺尚书,此役终了,想来也终于能入阁了。”
  也不知做和尚道士的,是否善于揣摩人心,他这么一说,钱循确实觉得心头宽了一些,笑道:“寻常人哪里能得道长宽慰,这也算是下官的机缘了。”
  沈颐笑得竟有几分羞涩:“大人实心为民、夙夜在公,不似我等乡野道人不事生产,饱食君禄,难免惭愧。能宽解大人几分,已是贫道之幸。”
  实在不知沈临那般眼高于顶、刚愎自用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和善谦逊、善解人意的弟弟。钱循在心中悄悄对比一番,给自家顶头上司又定了个差等。
  “过几日便是清明了,”沈颐低声道,“做完法事,贫道也想去为阵亡将士们烧些纸钱,聊表寸心。”
  “我与道长一道。”钱循想起手上那几桩人命官司,心中不由得一塞,“上次烧纸还是冬至,转眼间又到清明了。果然是岁月倥偬,白驹过隙。”
  也不知到了清明,贺熙朝会不会去给白雪词烧点纸钱。

  古人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果不其然,清明前一日暴雨倾盆,清明当日雨势虽有减缓,可不打伞仍是寸步难行。
  不管是贺熙朝还是晏华亭,显然都没有冒雨打仗变成落汤鸡的癖好,也不想让价值不菲的火器进了水,成了一堆废铁。于是双方极有默契地在这一日休战,各去祭奠各自挂念的亡魂。
  此战至今只阵亡了数百人,其中一两百号人更是葬身海底,找不到尸首,还有些人想归葬故乡,故而只有稀稀落落数十个坟茔散落在草木茂盛、绿意葱葱的江南。不少坟茔旁已经开出五颜六色的野花,烂烂漫漫连成一片,还有各色彩蝶绕着花蕊飞舞。
  二人在每一座坟前停留,洒下一杯浊酒,烧去一把纸钱。
  沈颐今日依旧穿着先前在大慈恩寺的那套道袍,祭奠完最后一位将士后,悠悠叹了口气,开始唱经做法。
  他念念有词时,钱循犹豫再三,还是拿了个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在里头写上炎娘、白雪词的名字,将剩下一点纸钱烧了。
  “蹈之倒是有闲情逸致。”
  还剩一张纸钱时,突然有个冷冷的声音传来,钱循猝不及防地抬头,就见贺熙朝一身素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钱循下意识道:“大人也来为白姑娘烧纸么?”
  话音一落,他不由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也不敢抬头看贺熙朝的表情,只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将那话收回去才好。
  贺熙朝果然懒得搭理他,此时可谓极其尴尬,幸好一旁还有善解人意的无妄道长。
  恰好沈颐念完了那冗长的《太上洞玄灵宝就苦妙经》,又礼颂了一番太乙救苦天尊,正好有空打圆场,“钱大人怕是忙得糊涂了,前些年贺大人还在居父丧……”
  钱循感激不尽地捡了台阶下,“确实确实,我前些年不在京城,竟是将此事都忘了,该罚。”
  贺熙朝看着地上那圆圈里的名字,忽而淡淡道:“有件事上次未告诉你,兴许对破案有些助力。真正的白雪词是权相杜显的孙女,她曾找过不少江湖人士,唯一的目的……”
  他语气如同这清明雨一般凄寒,“就是要我贺氏全族去死。”


         

第十九章:僧来谷雨茶


  贺熙朝带兵打仗,文官们留在帐内。
  钱循先写了给皇帝的请安折,并顺便汇报了沿途所见、军中所闻,写了洋洋洒洒五六张纸,自己方才满意。
  犹豫再三,还是未将侯府发生之事上报。
  他越来越笃定炎娘之死,未必那么复杂,而白雪词之事,也未必那么简单。
  大军显然还有一阵子才会凯旋,无所事事的钱循便挑了一日,带了两三个随从,四处走走,权当踏青。
  “大人,那似乎有一处禅寺。”亲兵指着不远处一禅寺道,“兴许咱们可以去讨杯水喝。”
  钱循母亲笃信佛教,故而虽是儒门子弟,但对禅院寺庙也并不反感,便笑道:“我看离饭点也不远了,怎么,你们还想去讨点素斋吃?”
  亲兵们知他随和,不约而同地玩笑道:“素斋有什么好吃的,回头让大人请我们下馆子。”
  钱循一笑应了,率先打马向那禅寺而去。
  禅寺不大,香火看着也不很旺,寺内的沙弥也颇为客气,一看是官爷和军爷,立即将住持寻了过来,又奉上了茶水。
  钱循一呷,讶异道:“竟是碧螺春。”
  “不错,”住持笑道,“乡村野寺,无有明前,唯有雨前招待大人,还请海涵。”
  “住持客气,兵荒马乱之时还能品到上等佳茗,已是我的运道,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挑三拣四?”钱循已在军中月余,喝到沁香好茶,舒服得眼都眯了起来,“何况世人喜明前,而我更喜雨前,总觉得涩味更淡、香气更浓。”
  老僧笑着又为他斟了些茶,“说起来前两日贺大人也曾从此经过,也入得山门内,用了些粗茶。”
  “这可不巧了,不过贺尚书是出了家的居士,见寺便进、见佛便拜,也无甚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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