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喂一只非人类(27)

　　卡尔感受到他的痛苦与焦急，勉强对他笑了笑，左脸上有血在渗出，强烈的刺痛让他意识到身体左侧的皮肤因为爆炸发生了溃烂。
　　他忍着烧灼的疼痛：“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们是敌人，会抓走我们，会用你做实验……如果可以，你要一个人跑。”
　　“是因为我吗？”幽静的森林里，一只落叶打着旋落在了他的银角上。
　　艾凡隐隐知道自己和人类不同，他有多出来双角、尖尖的耳朵和尾巴。他很听卡尔的话，每次卡尔和别人通讯、每次出门，他都会隐藏好自己，但好像还是被发现了。
　　看着他的表情，卡尔在晕眩中觉得，如果他说是，艾凡会马上独自面对那些帝国入侵者。
　　卡尔声音很轻：“不，一切都与你无关。”他是最无辜的。
　　艾凡伸手吃力抱住了他，力度很轻，仿佛他是一片脆弱的羽毛。
　　有一瞬间，卡尔觉得他们就这样死去也不错。
　　有冰凉的水珠落在卡尔的脸上，似乎缓解了那烧灼，但很快又带来更多的刺痛。
　　雨开始下了。
　　伤口处的血液在流逝，晕眩在加重，卡尔恍惚中看到，艾凡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
　　巴利特恼怒地一拳砸在控制板上，给那高密度金属留下一个裂纹，像一个烙印，只有进行全面基因改造后才能留下的烙印。
　　“你为什么不早说？！他死了怎么办！”他知道刚才的轰炸威力有多大。
　　珍妮弗没有理他，继续看手下的光幕，上面赫然是卡尔和艾凡此刻在森林的画面。
　　珍妮弗实在是太惊喜了，她完全没想到卡尔接替了她，九号实验体成长的如此出色，算算时间，它已经存在了将近90天，这期间不知道卡尔已经做了什么实验，她迫不及待想获得这些宝贵的数据。
　　她那副不感兴趣的态度成功激怒了巴利特，他的身体逐渐暴涨起紫红色的青筋，瞳仁缩小到极致，大面积白浆似的眼白让他不似人类。
　　驾驶员的冷汗在额头跳动，他知道，准确地说，他已经不算是人了。吃人肉的怪物，即使有人形，还算是人吗？这一整个潜水舰，这整整一万人的基因兵团，都是怪物！
　　舰里有几个正常人呢，除了他和珍妮弗？
　　去他妈的正常人，珍妮弗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的父亲和母亲在初代基因改造中惨死，他的哥哥现在是“吃人”军团的一员，而他现在在为这些恶心的皇室恶魔服务 。
　　或许有一天他也要被进行所谓的基因改造，但一切都无所谓了。
　　珍妮弗看巴利特快发了狂，才道：“巴利特，基因改造E阶段的副作用会让你们的机体寿命短暂，暴躁易怒、对人肉有渴求，卡尔有希望做出治疗，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看看他的情况，而不是对我吼。”
　　“你——”
　　“副帅，”驾驶员打断了他们，目光死气沉沉：“前方……”
　　远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驾驶员放大光幕进行分析，那是数百架歼击飞行舰，布阵森严。飞行舰数量庞大，机翼振动的气流卷起了乌云层，风暴与之起舞。
　　驾驶员知道，巴利特目前无法与之抗衡。
　　帝国此次行动避开了净土线，从防守薄弱的南北海域包抄，巴利特不久前就得到消息，北部的防线已经入侵成功，很快，联邦的土地就要充满战火。
　　他逐渐冷静下来：“先撤退。”迟早，联邦所有的一切迟早属于帝国，包括卡尔。
　　“副、副帅，下去的那些士兵……”驾驶员突然喊，嗓音微不可查地颤抖，姿态几乎是乞求。
　　巴利特一顿，继续去戴他的军帽：“管好你自己的事，就此牺牲是他们的荣耀。”
　　犹如一把实质的尖刀，刮去了驾驶员脸上仅剩的血色。
　　他的哥哥……
　　驾驶员再不说话了。
　　勒斯带领小队定位到卡尔所在位置时，雨幕连绵，视物已经变得困难。整个雨林都浸在雨雾中，他们迅速潜伏，越野长靴踩过泥泞湿润的植被。
　　暗中观察现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草地上多具尸体四肢扭曲，脖颈筋骨被撕裂，血肉模糊了作战服上的帝国徽章。
　　造成这一切的“人”安静伫立在血泊中，身影是一片修长的刀刃，罕见的银灰长发湿答答地贴在它清瘦的脊背上，它凝望着树下昏迷的卡尔，血珠混着雨水从那黑袍下的纤长尾尖滴落。
　　同行的士兵睁大了眼，死死盯着那人影，无声道：“那是什么？”
　　“怪物……”有人忍不住吸气，那怪物实在敏锐，猝然向他们藏身之地望来，那双眼——
　　危险！勒斯心脏一跳，激光枪猛地瞄准：“所有人寻找掩蔽物，远程射击，不要靠近它！”它的竖瞳，像极了疯狂的野兽。
　　勒斯红茶色的眼眸里燃起火焰，帝国疯了吗？竟然造出这样的怪物！卡尔的处境很危险……
　　“向远离人质的方向牵制！”
　　“是，少尉！”
　　激光粒子穿破雨幕，雨滴瞬间逸散成丝丝雾气。攻击很密集，但磅礴大雨限制了士兵的视线，这给了艾凡一丝喘息。
　　戒备一直控制着他，卡尔昏迷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在发抖。卡尔说的敌人出现了，他拼劲全力杀死了他们，但他还是保护不了他，卡尔无声地靠在树下，暖金色的发丝染了血，呼吸是一条断断续续的线。
　　他不知道如何让他醒来，无能为力让艾凡绝望，直到现在，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嗅到了那声音主人的气息 。
　　勒斯看见那怪物突然向他袭来，士兵们精神一震，激光枪疯狂地射向它，勒斯知道在场只有他能清晰视物——或许还有这个怪物，它眨眼就逼近了他，分毫无伤。
　　勒斯武器被打掉的瞬间，他同时击中了那怪物，它的手臂被激光腐蚀大半，流淌下一堆模糊的血肉。
　　肉类被烧灼的味道传来，它似乎没有痛觉，没发出一丝声音，只有身上繁异的光点突兀一暗。
　　毫不犹豫，勒斯赤手击向对方。双方交臂的一瞬间，骨骼均发生了猛烈的震颤，他心中悚然，它很厉害，和他不相上下，或许超过了他。
　　勒斯不敢有丝毫松懈，从腰间抽出匕首往对方的弱点狠狠攻去。
　　他们距离过近，速度常人无法看清，士兵们不敢冒然射击，隔着雨幕，他们观察着那不知性别的怪物，内心越来越惊骇，它竟然和军队里无人能敌的勒斯打成了平手！
　　拜伦作为小队的军医，在另外一人的掩护下，趁机接近卡尔。
　　掀开护目镜，他定了定心神，正打算给卡尔止血，时刻关注卡尔的艾凡却猛地回身，眨眼间，利爪锁住了他的脖颈。
　　拜伦来不及看清眼前，瞳孔一颤，身体瘫软下来，艾凡扔开了他。
　　“拜伦！”勒斯牙关紧咬，手中的匕首突刺向怪物，对方的利爪与之摩擦出火花。愤怒让他的攻击越来越猛烈，怪物狼狈败退，被他刺出伤口。
　　直到他们距离极近的某个瞬间，他突然怒吼：“你为什么不反击？”
　　他感觉到它一直在退让，甚至……甚至是在恳求。
　　雷光乍然响起，仿佛时间在尝试凝滞，大雨都为之一停，勒斯恍然中看到这美丽生物在说：“救救卡尔。”幽蓝双眼里盛着的是哀求，黑袍上的雨水落在勒斯手背上，像泪珠滚落。
　　他的声音实在微小，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才发现他的喉咙上的血洞，静静铺陈在白皙脖颈上的伤口。
　　勒斯瞪大了眼眸。泪水缓缓溢出了他的眼眶，停下所有动作，他喘着粗气。
　　他都在做些什么……
　　眼前恍然出现一个场景，七岁的他拉住一片洁白的衣角。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妈妈，绝症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对不对？】
　　【……抱歉，我无能为力】
　　【求求了，求求您——】他的眼里应该是充满哀求的。
　　但那衣角从他手里消失，很快，触碰病床上无声的母亲也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