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大聪明(293)

　　墙上的指引标签已经有点褪色了，但还是很清楚，尽管沙德已经不再会在这里迷路。虽然他差点走到主队更衣室去,但这不算是迷路,不是吗？他看着自己和阿扎尔说没事，只是有点想吃饭,因为看到了牌子上写今日斯坦福桥供应的餐点里有烤牛肉,他之前最喜欢吃了。
　　赛前赛中能吃东西的只有他一个,阿扎尔单纯嘴馋,赛季中又不敢乱吃东西,会从他这儿分一口,这是属于他们俩关于主场比赛的特殊回忆。
　　他看着自己走出长长的球员通道去热身，外面还是那么多穿着蓝色衣服的球迷。其中有些人举起了他的照片，拉出横幅“欢迎回到你的海洋”，另一些人拉着另一条“但不要进球please”。
　　他终于看到自己扭回头来,看起来又想要笑眼睛里又裹着眼泪，脸庞扭成了一副很奇怪的样子，像鼓着嘴的小青蛙似的。
　　我不是青蛙，我是鱼嘞，沙德迷迷糊糊地想。
　　球迷们在欢迎他，但是对着库尔图瓦狂嘘，后者充耳不闻，忙着和他做射门扑救的热身练习。主队也出来做热身了，芒特踢歪了球，飞了一个过来，沙德帮他踢了回去。回到更衣室里安切洛蒂做赛前讲话，沙德却总感觉仿佛能听到图赫尔的声音似的。然后就该列队准备比赛了……
　　沙德和每一个前队友握手拥抱。
　　尽管是在回顾自己的记忆，沙德却还是有点羡慕自己了，他不懂为什么回忆是这样的，为什么他悬浮在半空，为什么他没有在用自己的眼睛看他们的脸，用自己的手掌去感受肌肤的温度，他就只是停在上方，看自己的后脑勺。
　　不过从这个角度看比赛倒是挺清楚的，沙德难得能搞得清自己正在场上做什么事，身边是什么人。上半场开场仅5分钟，他带球就被坎特断下了，后者顺势长传，发动了一次进攻，哈弗茨内切突破到了小禁区边缘，但左脚射门高出。
　　第10分钟，是他和巴尔韦德换了位，巴尔韦德中场断球，他从右路带球推进，再次回做给中路的巴尔韦德，后者再往左分球，小熊修斯右脚用力抽射，哐当一声致敬维尔纳打了个铁。
　　这真的很奇怪，沙德是说真的——他从来没体会过这种能看清队友表情的回忆，他的记忆总是非常迷糊，大部分时候都只有一点是清晰的，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但现在他确实能回想清楚当时很大范围内的细节，清晰到门柱上的擦痕与小熊修斯手腕上的骨节都仿佛仅在眼前。
　　真神奇，沙德模糊地想。
　　五分钟后，因为卡塞米罗对芒特的犯规，切尔西前场获得任意球机会。里斯·詹姆斯主罚，他登上一线队那年沙德刚接过队长袖标，去年他才刚勉强能一直首发，今年却已经是球队核心之一了。尽管是后卫，但因为脚法很好，所以他来主罚任意球。
　　他选择了直接射门，但足球被库尔图瓦扑出底线。这赛季要是没有他超神发挥，皇马恐怕早已走远了，但沙德在回忆里却没有盯着他看，而是在看主场球迷们失望的表情。
　　接下来的部分他已经不喜欢看了，却还是发生了。第21分钟，他与小熊修斯连续配合，对方在边缘给他下底传中，沙德看着自己跳起来，用一个滑稽的姿势顶了头球，却还是成功破门了。
　　1：0，皇马客场领先切尔西。
　　他看到自己没有庆祝，但主场球迷还是在心碎地捂脸。坏事没完没了，仅仅两分钟后，莫德里奇一个弧线球传入禁区，沙德看到自己又破门了。
　　2：0，皇马3分钟内连入2球。
　　就算是在回忆里，他也死死地闭上眼睛不想看，可是耳朵边好像还是有山呼海啸一般的惨呼声响起，那是车迷们在心碎里发出的声音。
　　是他的进球带来的。
　　把这一阵躲过去，他又重新敢睁开眼睛看了，第33分钟，巴尔韦德低平球斜传禁区，阿扎尔摆脱蒂亚戈·席尔瓦的防守之后左脚推射被门迪扑出，克里斯滕森将球解围。
　　我最喜欢埃登了……沙德松了口气。优势开始往切尔西方面倾斜，他们可不是一支会在斯坦福桥早早放弃的队伍。第35分钟，若日尼奥分球，坎特在皇马外围一脚远射，但足球高出了横梁。第38分钟，芒特右侧开出角球，蒂亚戈·席尔瓦头球攻门偏出。攻势绵延不断，进球终将发生，第40分钟，里斯·詹姆斯摆脱小熊修斯的拦截之后一脚横传，若日尼奥垫了一个半高球送入禁区，在那里，哈弗茨正在等待。
　　反越位成功后哈弗茨头球破门，1：2！切尔西扳回一城！
　　下半场的回忆就不再那么清晰了，因为从比赛刚启动，第46分钟时，切尔西后场就发生了一次失误，门迪传球吕迪格，被沙德断下，然后他一脚推射就破了门，皇马3：1领先切尔西。
　　在斯坦福桥，皇马让去年淘汰自己的卫冕冠军品尝到了最苦涩的果实，就算是在可能在撰写剧本的欧足联，也不敢想象这么美妙的剧情。
　　被迫出售的小队长在主场帽子戏法，亲手击碎挚爱的老东家。
　　好看，爱看！
　　除了快要在回忆中流泪的沙德，和场边痛哭的切尔西球迷，所有人都在狂欢，这实在是太精彩不过的故事。场边为了沙德而举起的横幅海报都已降了下去，沙德紧紧闭上眼睛，不想再回看接下来的比赛，也不想回忆几天前在伯纳乌战胜切尔西晋级半决赛的事，只把记忆回拨，让自己再次回到大巴落地的那一刻，回到跳下车走进斯坦福桥的道路上。
　　沙德啪嗒啪嗒地跑去找莫德里奇，告诉他自己好像变聪明了。
　　“……老天，你吓死我了！现在是凌晨三点……”莫德里奇揉着额头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沙德脸色不正常地苍白和兴奋，声音软了下来：“怎么了，沙德，怎么了？过来……”
　　沙德精神是有点不太正常，之前他连进莫德里奇的卧室都会害羞，扭捏半天问八百次可不可以啊，进来后又欢天喜地到处偷看，被抓包后就立刻把手放膝盖上做小乖狗状，现在却大半夜敲门闯入，然后一骨碌爬到了他的床上，隔着被子趴到他旁边，兴奋地问：
　　“和切尔西比赛的事，我记得好清楚好清楚！！！我是不是变聪明了？”
　　“嘘，嘘……”莫德里奇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到自己的肩膀上，试图让他放松一点。银蓝色，黑色和金色的发丝混在一起，像布料一样铺散在枕头上，他轻轻地挡住沙德的眼睛和耳朵：“是的，你是聪明的宝宝……做梦了吗？”
　　“才没有。”沙德急着又要爬起来：“不是做梦，我真的记得很清楚。”
　　老天，这说明他一直没睡着，这不是失眠了吗？
　　但是想到沙德应该根本没遭遇过失眠这种事，莫德里奇也不忍心提醒他，语气反而更温柔了：“好，你最好了。”
　　“……我不好，我不喜欢这样。”沙德重新乖乖伏进他的臂弯，情绪忽然一下子掉落下来，像是马上就要开始用力地踹被子踹枕头踹掉身边的一切而后流眼泪：“我不喜欢聪明的感觉，不喜欢。”
　　“那妈咪把你变回去。”莫德里奇翻身抱住他，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变回小笨蛋。”
　　沙德轻轻嘟哝说好，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我们聊过了，踢这场比赛时他情绪可能太激动了，创伤会激活记忆，但这不是什么聪明，也不是脑功能被强化了——总是在闪回的话，大脑反而会容易受损的。”
　　心理医生说了一大堆专业名词，莫德里奇听得心脏都提起来了，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很轻松：
　　“没什么大事，让他不要一直想这个事就好。好好休息，饮食里避开酒精，咖啡，茶，如果下个星期还是这样，再考虑来进一步做咨询和治疗。”
　　沙德压根没意识到莫德里奇在送他看心理医生，还以为真的只是陪对方来拜访朋友，高高兴兴地夸感觉对方特别好，和他说话特别舒服。莫德里奇笑着佯装吃醋：
　　“好啊，见一面你就喜欢上别的妈咪了是吧？”
　　沙德急了：“不是的！怎么会是妈咪嘛！他才不是妈咪，不是不是。天哪，我再也不来了，不和他见面，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