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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强推)(56)

作者:淮上 时间:2018-08-25 10:27 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业界精英 制服情缘

军功章有你们的一半,还有你们的一半



    ☆、Chapter 40

      
  现实中的废弃公路四下寂寥,风从远处掠过荒野,发出吹哨般悠远的嘶鸣。
  枪声没有响起。
  “……江停。”严峫尾音不是很稳,但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定坚实:“没关系,不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会过去的,先把枪放下。”
  不远处护栏外,江停半边身体隐没在黑夜中,如同被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魔鬼所控制,举枪的手臂不知何时收回向上抬起,手指微微颤抖——
  这个角度,枪口正偏向于他自己。
  “确实有些事总会过去的,”阿杰淡淡道,抬手擦了把脸颊的血,微笑道:“不过我觉得这个‘有些事’指的是现在,而不是过去。”
  他已经全然没了刚才的剑拔弩张,甚至有点悠闲的意思。严峫一眼瞥过去,敏感地发现远处道路尽头,两道车灯正翻过山坡,沿着公路全速逼近,很快传来了摩托车特有的轰鸣声!
  “韩小梅!”严峫失声喝道:“小心!”
  远处韩小梅一回头,跳起来就往边上躲,摩托车手紧擦着她疾掠而过!
  严峫箭步上前,跃起一脚踩在护栏上,落地打滚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江停身侧,一把夺下M92;就在这比眨眼还快的功夫里,两名车手飞驰而至。
  阿杰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抓住一辆摩托后座,闪电般飞身跨上。另一车手则隔着十余米距离甩尾、俯身,单手捞起地上的金属狙击|枪盒,头也不回加速回驰!
  “再见了,姓严的。”阿杰回头冷冷道,“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了。”
  严峫抬手就扣扳机,摩托车却骤然发动,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与子弹贴面擦过,犹如金色流星,向废弃公路尽头的荒野风驰电掣而去。
  砰!砰!砰!
  最后三发子弹追着尾烟打空,车灯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里。严峫“操!”的骂了句刚要追,突然只见远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坡上影影绰绰亮起大片车尾灯,犹如无数赤红魔眼——那里竟然还埋伏着数不清的人马!
  咣当!一声金石交激,严峫劈手把空枪砸在了石头上。
  尖锐的警车鸣笛随风飘来,遥远的高架桥上,终于现出了闪烁的红蓝警灯。
  “你没事吧?”严峫擦了把血,转身问:“先上我的车去暂时……江停!”
  江停紧紧按着自己的眉心,大半张脸都藏在手掌后,尽管竭力控制却无法平息住肩膀的战栗。严峫上前抓住他手臂强行拽开,只见他面色堪称青白,这么暗的情况下,都能看见那总是薄薄抿紧的冷淡的嘴唇竟然在不住颤抖。
  “你别吓我,江停?”严峫扶住他低声道:“醒醒!”
  “对不起。”江停想用掌心盖住面孔,却无法从严峫的钳制中挣脱手腕,只能神经质地用力向另一侧撇过脸:“……我刚才只是想……”
  “没事,没事。”严峫用眼神示意韩小梅待在车里不要靠近,同时小心翼翼把江停搂在怀里:“总会过去的,我在这里,啊?听话?”
  “我刚才是想帮你的。”江停嘶哑道,“但我已经无法……我——”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扣不下扳机了。”
  严峫微怔,还没来得及明白是什么意思,突然韩小梅拿着步话机从切诺基车里探出头,焦急道:“严副!现场传来通讯说发现了犯罪分子的聚集点,是一栋待拆居民楼楼顶,狙击现场发现可疑遗留物!”
  “遗留物?”
  “一件七八岁小孩短袖白汗衫,有陈旧血迹残留!”
  严峫只觉怀里一动,江停推开了他,喘息道:“……什么?”
  脑海深处乱糟糟的,似乎充斥了无数念头,又全是茫茫空白。江停蹒跚向前走了几步,再次伸手掐住紧锁的眉心,但即便指甲深深切进皮肉,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最后那点微末神智如同游丝,竭力维系却不得救,只能向着深渊急速跌落。
  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正急促倒气,随即颓然一软,失去了意识。
  “——江停!”
  严峫几乎是箭步冲上前,一把将江停接住,拍着他的脸颊厉声道:“醒醒!江停!”
  韩小梅惊呆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只见严峫把江停打横抱了起来:“上车往回开,快!”
  这个时候高架桥上那几辆警车已经越来越近,红蓝光芒几乎闪到了他们身前,韩小梅手足无措地指给他看:“但严副,大伙已经……”
  “打电话给人民医院。”严峫把江停抱上车后座,强迫自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果断道:“——不,等等。打电话给私立医院,上车我告诉你是哪家。”
  马翔开着警车呼啸而来,隔着几十米就只见前方严峫钻进了车门,随即大切亮灯倒车,调了个头。
  “喂严哥!”马翔降下车窗:“我们紧赶慢赶的……喂?!”
  切诺基完全无视了他的呼唤,甚至连等等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向警车相反方向呼啸而去!
  “……”一排警车依次停下,所有人都在尘土弥漫中傻了眼。半晌马翔探出车窗,冲着大切越来越远的后灯悲愤道:“你赶那么急去看老婆生孩子吗?你又没老婆!喂!”
  ·
  闪着警灯的切诺基在空旷的高速上全速驰骋,连闯几个红灯,在安全监控中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
  后视镜中映出严峫阴霾的眼瞳,他看向后座——江停随着行驶的颠簸微微摇晃,似乎在昏迷中不断重温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双眼紧闭的面容上清晰浮现出一丝痛苦。
  我扣不下扳机了,他这么说。
  什么意思?为什么?
  卧底“铆钉”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往昔总会过去,江停,千万不能沉沦其中——严峫心中一遍遍默念。
  就算曾经做错过什么也无所谓,如果你想付出代价,至少不会独自一人面对未来。
  ……
  动荡。
  颠簸。
  江停分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周身炙热却苦闷难言,仿佛被拘禁在某个狭小黑暗的空间里。
  我死了吗?他想。
  灵魂仿佛在深水中缓缓上浮,终于窥见光亮,迫不及待地钻了上去。
  哗——
  小男孩从河面探出头,发出快活的笑声,机伶伶游到岸边爬了上去,抓起方方正正叠在石块上的白汗衫三两下穿好。
  仲夏傍晚的夕阳映着他洁白的侧脸,亮得仿佛皮肤都浸透了水,黑发湿漉漉搭在脸颊边。他那没有下水的小伙伴规规矩矩坐在石块上,默不作声盯着这一切,看了很久才说:“你的衣服湿了,不换一件吗?”
  “可是我只有这一件啊。”
  “那脏了怎么办?”
  “脏了回去要挨打的喔。”
  小男孩坐下来,歪头望着他总是很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朋友,笑着问:“你今天还练琴吗?”
  “你想听么?”
  “想呀!”
  他的朋友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意味,起身拉住他的手:“跟我来。”
  金红的风席卷旷野,裹着远方城市的气息奔向远方。舞台奢靡,一如往昔,斜阳穿过高高的彩绘玻璃窗,映出空旷寂寥的剧院和布满灰尘的座椅;前排只有一个小男孩笑着,为独自演出的提琴手鼓掌——
  Hot summer days, rock 'n' roll
  The way you play for me at your show
  And all the ways I got to know
  Your pretty face and electric soul
  ……
  那旋律久久回荡,演出永不散场;孩提时光纵情嬉戏,仿佛岁月洪流也冲不走厚厚的粉墨浓妆。
  “我永远只为你一个人演奏,”小男孩听见自己的伙伴带着童稚这么说。
  随即他们肩膀变宽,身形拉长,一道深沉喑哑的声音在耳边重复:
  “我曾经许诺永远只为你一个人演奏。”
  江停抬起头,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全身满是爆炸的余烬,伤痕累累而形容狼狈,被人推进房间反铐在扶手椅上;他的眼睛被布蒙住,即便知道那个人正向自己走来,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窥见那张近在咫尺微笑的脸。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他听见琴声从自己的囚室中响起。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那些玩耍欢笑的过往,七月未央的夏夜,余晖中的浮尘,灿烂的灯海,在此刻汇聚成洪流轰然破闸,吟唱在虚空中盘旋上升直至天堂:
  你的荣光,你的脸庞,那如钻石般璀璨的光芒
  可否爱我如初,直至地老天荒?
  ——当韶华逝去,演出落幕,白夏流年已成过往;你可否依然为我喝彩鼓掌,直至地老天荒?
  ·
  病床铁轮飞快转动,急救室红灯闪烁,护士仓惶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
  “颅脑内部存在淤血,时刻有可能压迫神经,非常危险……”
  “目前仅能维持最低意识,不排除再次进入持续性植物状态的可能……”
  杨媚捂着嘴发出半声颤抖的叫喊,但很低也很短暂,随即膝盖一软跪了下去。严峫抓着她胳膊一把撑住了,不由分说拉到长椅上,抬头问:“总有办法是不是?最好的仪器,最好的医疗手段,他才刚昏迷肯定还有救!不管用什么办法,脑内淤血以后再说,只要现在能把意识刺激回来!”
  “如果有最新研究出来的机器和配套药物确实有可能,但东西还没批进国内,临床到底是否有效还……”
  “仪器在哪?”
  医生有些犹豫:“整套的话看新闻应该是在德国,但是——”
  “最快一趟国际航班几点到,你的机器就几点到。” 严峫头也不回道,抓起手机冲出了急救室走廊。
  灵魂在黑暗中挣脱导管与呼吸机,缓缓浮出急救室,向着远方空洞的深渊飘去。
  Dear Lord, when I get to hea|ven
  Please let me bring my man
  When he comes tell me that you'll let him in
  Father tell me if you can
  ……
  但我没有爱过你啊,江停在越来越响的吟唱中喃喃道。
  旋律愈发跌宕强烈,掀起金红帷幕华丽的下摆,掀起旧日岁月迷蒙的灰尘,乃至轰然巨响、乃至震耳欲聋,淹没了他声嘶力竭的呼救与叫喊。
  但我从没有——没有——
  “你有,”他听见那声音说。
  警灯闪烁暴雨滂沱,周遭人声喧哗,有人冒雨大吼:“搜到了!快来人!通知江队!”
  深夜办公室的台灯下,钢笔在纸面上一笔一划,门外传来快乐的蹦跳和嬉笑打闹,“我们走啦江队!明天见!”
  地面轰然炸开,厂房玻璃飞爆,火光与浓烟瞬间冲上天空;他向那烈火狂奔而去,恍惚间周围有无数人大喊:“别让他进去!”“江队!”“把他拉开!”……
  ……没有明天见了,江停想。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灵魂终于放手,从天穹跃向深渊,紧紧拥抱住大笑的恶魔。
  急速下坠中他们远离天堂,将人世遥遥抛在身后,视野尽处是丛生恶鬼与烈火地狱;华丽剧院灰飞烟灭,而提琴仍在云霄上慨然奏响。他们就在那歌声中一同奔赴旅程终点,仿佛从最开始就紧密不可分割,坠向轰然开启的炼狱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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