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晴空(27)

　　宋一丞瞪大了眼睛，李昂说的这两次他完全没有记忆，而之前，李昂也不曾这么详细的告诉过他。所以他心中的震撼是难以形容的，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李昂没给他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从那以后，我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否定。我害怕想起那个晚上，因为那是我活了这么久的人生中，唯一一次荒唐的行径。一丞，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其实我以前过的是很沉闷，压抑的生活。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曾随父母去战区待过两年，他们是去支教的，而我在那两年里，见了太多的绝望和不公平，最终养成了谨慎，事事都要小心翼翼的性格。”
　　《My heart will go on》的旋律在这一刻唱到了高潮，Celine的声音带着震撼的穿透力刺进了宋一丞心里。他握紧了李昂的手，难受的摇着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给你造成这么严重的影响，我……”
　　“傻瓜，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要你愧疚。你一直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爱你，我现在就是想让你了解到我爱上你的过程。我想让你看到，其实我并不好，我有很多的缺点，也曾因为害怕对你的感情而逃到了雷蓓娜身边，甚至差点和她结婚。其实对雷蓓娜，我是真的愧疚。我欠她太多了，但她轻易就原谅了我，没有怨言的支持我去追你。”
　　李昂终于说不下去了，荧幕的微光透过墙壁照在他脸上，映出了疲惫而歉疚的神色。宋一丞咬着唇，轻抚着他泛红的眼角：“我真的不知道除了道歉之外还可以说什么……”
　　“我和雷蓓娜认识了很多年，但真正在一起只有一年的时间，但我没办法从她身上找到你能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吧？我们只有一夜，可我却在那一夜就被你俘虏了，被一个心里有着其他人的你给征服了。我很生气，很想摆脱你造成的极端的影响，所以我向雷蓓娜求婚了。”
　　李昂说到这里的时候，目不转睛的看着宋一丞，果然在那双眼中看到了逐渐涌出的痛苦。他亲吻着宋一丞，温热的舌尖舔着柔软的唇，此刻的宋一丞却不肯张开口，哪怕一点缝隙也不肯为他松开。
　　李昂停下了动作，愧疚道：“雷蓓娜拒绝了我，她和我谈了一夜。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早就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她说，没有人喜欢一个人会像我这样，对于亲密的触碰如此抗拒。一丞，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每次要发生的时候，我都会想到你。你的样子盘踞在我脑海中，逼得我根本没办法去碰别人。”
　　李昂深深的凝视着他，眼中激烈的情感就像刚才Jack在对Rose说遗言的那一幕。
　　“一丞，那时候的我真的很绝望。因为我发现，自己可能要让父母失望了，可能再也不能让他们抱上孙子了。而另一方面，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怎么做才能抹去你心里那位像山一样庞大的阻碍。”


第32章 “你就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
　　从没有人像李昂这样，在他的面前敞开心扉，毫无隐瞒的将对他的感情和矛盾的挣扎都诉说出来。
　　宋一丞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此时此刻，他竟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陈学唯是他的初恋，从那以后他就再没考虑过结婚的事，自然也不可能去想父母会不会无法抱孙子。因为他还有个姐姐，他们家不算绝后。
　　可李昂在他面前这样坦白，却让他意识到李昂和他是不同的。李昂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本来要走的，是一条儿孙满堂的幸福前程。
　　原来一切并不是他看到的那么美好，原来还是有那么一张看不见的网罩在他的新恋情之上，只是李昂不曾让他感觉到这份压力罢了。
　　宋一丞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李昂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点不对劲，又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丧气话，我说出来是想对你坦白心情，而不是给你压力。如果你要曲解我的意思，那以后我只能挑着话来说了。”
　　宋一丞的眸光黯了下来。
　　李昂继续道：“我还没说完，继续听好吗？”
　　宋一丞点了点头。
　　“后来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打探你的事，但也只是限于你来纽约后的这几年。一开始我得到的消息都是负面的，你除了工作能力优秀之外一无是处，总是喜欢去那些纸醉金迷的场所鬼混。其实那时候我动过不止一次的念头，是不是要再放弃追你。后来意外发现你居然是拉斐教授的关门弟子，我就去拜会了他。”
　　听到李昂居然见过自己的老师，宋一丞微愕的眨了眨眼。李昂笑道：“他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包括你不为人知的脆弱和经历的种种挫折。然后我才知道，原来你并不是像表面看过去的那么没心没肺，你只是把一切都隐藏起来了。”
　　宋一丞终于拉开李昂的手，急道：“我老师怎么会跟你说这么多？你们认识？”
　　李昂：“我不是告诉过你曾随父母去了战区支教吗？他们和拉斐教授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宋一丞恍然大悟：“你父母也是医生？”
　　李昂：“不，我母亲是教育学者，常年在战地的慈善机构里工作。父亲以前是军医，后来从政了。”
　　宋一丞：“那我老师去过好几个战区，你说的是哪个？”
　　李昂：“阿富汗。”
　　宋一丞的心一紧：“那么危险的地方，你父母为什么要带你去？”
　　李昂笑道：“那阵子我因为校园暴力而产生了厌学的情绪，他们就把我带在身边，换个环境去接触不一样的人。”
　　听到李昂居然还遇到过校园暴力，宋一丞根本顾不得前面失落的情绪了，急道：“你怎么会被人欺负的？为什么不反抗！他们有打你吗？现在有什么后遗症吗？”
　　李昂握住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其实他们带我去是正确的决定，看多了无能力为力的绝望和生离死别，就会觉得以前遇到的挫折根本不算什么了，因为很多人连活下去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宋一丞没有遭遇过这些，但他看过不少关于二战的报道和纪录片，很清楚李昂描绘的那种环境实际上有多么的惨烈。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也明白还是学生的李昂在那种环境下想要坚持下去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建设，要承担多重的思想负担。
　　心痛的感觉像雨后发芽的春笋，飞快的窜了出来，他不禁抱紧了眼前的人，哽咽道：“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
　　李昂枕在他肩上，空泛的目光停留在荧幕上，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工作人员字幕表。那些苍白的字体，像极了他曾看过的英灵碑。那一刻，有种本能驱使着他开了口：“是不是怕我死了就没人对你好了？”
　　宋一丞加重了手臂的力道：“不管你会不会对我好都不准死！”
　　李昂弯起嘴角，满足的嗅着他颈侧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去年你生日的时候，我本来买好了礼物，想制造一个接近你的机会。但天公不作美，工作上临时出了问题，等我解决完了，那天也过了。”
　　宋一丞放开他：“什么礼物？”
　　李昂：“想要？”
　　宋一丞立刻点头：“想。”
　　“那等等陪我回家去拿。”李昂捏了捏他的鼻尖，随着这个动作，弥漫于两人之间的压抑氛围渐渐融化了。
　　宋一丞凝视着他：“所以那个雨夜你也是跟踪我的？”
　　李昂完全没有做了亏心事被发现的样子，坦然道：“那天其实是个巧合，我在酒会上没看到你，就想在大堂等等看。结果电梯门开的时候，看到你脸色凝重的在想事情，我猜你可能有什么事，就跟上去了，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宋一丞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的车是熄火了好一阵子李昂才出现的，他又问：“你跟了我多久？”
　　李昂：“我怕被你发现，就没开车灯。山路不好开，好几次差点跟丢了。幸亏你的车抛锚了，才给我追上去的机会。”
　　李昂说的轻松，宋一丞听了却心惊不已。那条山路崎岖又破旧，李昂居然连车灯都不开就敢追来？他瞪着眼睛，威胁李昂以后不能再这样乱来了。
　　李昂认真的看着他：“这是在心疼我吗？”
　　宋一丞看着他眼中难掩的期待，虽然觉得难为情，还是坦白：“以后别做让我担心的事，我不想像Rose有那种结局……”
　　李昂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虔诚道：“我答应你。我不是Jack，你也不是Rose。我们会很幸福的在一起，一直到老去，被死亡分离，然后下辈子再相遇。”
　　宋一丞被这番告白感动的心里又酸涩又甜蜜，忍不住咬上李昂的唇，将自己的舌主动送了过去。
　　李昂抱着他，从温柔吻到激烈，从坐着到躺下，这张沙发显然不够他们放纵。李昂抱起宋一丞，本想往床边走去，宋一丞拽住沙发不放，满脸通红道：“不要在这里。”
　　李昂以为他是害怕被人发现：“别怕，这里的私密性做的很好。”
　　宋一丞把脸埋在李昂的肩窝里，身体微微发抖，坚持道：“不要在这种地方……回去做。”
　　虽然李昂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介意，还是顺着他道：“好，那等回去。”说完就抬起他的下巴又吻了起来，这次宋一丞没有再抗拒，他努力放松身体，直到这个吻结束。
　　李昂见他的情绪平复了，就带着他先回去拿礼物。
　　这是宋一丞第二次来李昂家，心态和第一次来时完全不同了。
　　李昂打开客厅的灯，让他等一下就进了书房。宋一丞打量着四周，这几天李昂不在家，房子没有了生活的气息，空气有些闷。他推开窗户，一阵孜然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往下看去，原来对面街的一家店摆了个烧烤架子在门口，正烹制着美味的食物。
　　他想起了上次李昂给他做烧烤的时候，那些食物也是很美味的，但被雷蓓娜的电话给破坏了心情。
　　当时他还误会这两人的关系，如今听了李昂的解释后，只觉得那时的自己真傻。
　　他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楼下热闹的围在一起吃夜宵的人们，直到一只手忽然伸到面前，掌心上放着个包装精美的银色礼盒。
　　他转头看去，李昂的笑脸被楼下的路灯映射出温柔的剪影来。
　　他接过礼盒，发现上面还有个蓝色的蝴蝶结丝绒带。他笑道：“现在能打开吗？”
　　李昂欣然点头。
　　宋一丞小心的拆开包装，发现是一个水晶球。里面是一座卡通房子，房前的雪地里停着麋鹿和雪橇，一个穿着白袍，头上有光环的老人正将礼物递给小男孩。
　　他好奇的打量着，不懂李昂为什么会选这东西，这是女孩子才会喜欢的啊。
　　李昂看懂了他无声的疑问，从他手里接过来，翻到底部，在一个开关上按了下。一道白色的气旋从旁边的孔洞喷了出来，像一道烟花冲上空，在宋一丞眼前散开了一片纷繁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