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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狐狸(126)

作者:二百 时间:2024-05-02 07:53 标签:情有独钟 年上 前世今生 仙侠 失忆

  他稍稍停顿,注视着松晏一字一顿道:“当、诛。”
  “无耻!”松晏浑身发抖,却并非是因惧怕,而是因彻骨的寒。
  玄柳不气不恼,神色自若地挥袖拂开一幅图景,缓声道:“想来他们也未曾告诉过你,你与止戈打斗之时,人间是何惨景。”
  触目惊心的景象在眼前缓缓浮现,入目即是白骨红血。人们奔走呼号,尖叫着四处逃窜,身后赤红的血海紧咬而上,撕碎未来得及喊出口的哀嚎。
  房屋楼宇刹那间化作飞灰,楼里抱着孩子尸体痛哭流涕的妇人目眦欲裂,死不瞑目。
  “别看,松晏,”沈万霄嘶哑出声,嗓间腥甜愈加浓烈,“...不是你......别看......”
  “哗啦”一声,图景如水散开,溅起的水珠穿透水镜,贴着松晏脸颊掠过。
  水珠子里悲鸣愤恨一声赛过一声,一重高过一重——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爹娘!
  我要你偿命,涟绛,我要你偿命!!!
  爹......爹你醒醒啊,爹,娘!
  涟绛,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冰凉的水珠蹭过肌肤,恨意顷刻间划破他的脸颊。温热粘腻的鲜血从细小的伤口里渗出,他微微偏脸,尝到嘴角的咸腥苦涩,却辨不清是血还是眼泪。
  “涟绛,你可想清楚了,”玄柳缓缓抬头,斜眼瞥向他,“是要拽着心上人永坠阎罗,亲眼看着家人朋友为你而死,人间因你而亡;还是要自行了结,斩断与三界冥冥众生的恩怨,还苍生一片安宁。”
  众神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他作出抉择。
  唯有沈万霄一人,声嘶力竭,挣扎间拽得金链叮当作响。
  松晏定定看着观御,没由来的想起此生初遇之时。那时他还曾摸索着,想要去抓观御身上的缚神链。
  如今终于亲眼得见,松晏缓缓抬眼。
  他向来明亮的眼睛里黯淡无光,许是太疼了,眼底反而没有了悲伤难过,只剩下无尽的空洞麻木。
  “我答应你。”
  “不......”沈万霄痛不欲生,五脏六腑被碾碎一般的疼,“松晏, 不要......”
  聚浪陡然扎进心口,鲜血淅淅沥沥地顺着手掌滑落。因为疼痛,松晏的手有些发颤,但他却紧咬着牙一声未吭。
  刀尖勾着心口的红线,挑转间将心脏搅得支离破碎,薄刃磕上肋骨,震颤的疼霎那间袭遍全身。
  当——
  聚浪从掌心里滑落,砸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刃上的血渗进冰层,蛛网般的裂痕一道道晕开。
  松晏强撑着身子拽住红线一端,竭力将阴阳引扯断,冷汗细细密密地渗出,聚成汗滴落进眼里酸痛难耐。
  意识消散前,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自潭边跌落,冰冷的潭水一拥而上,碎冰争先恐后地舔舐着伤口,痛意渐渐变得模糊。
  他看着血将潭水染红,那条不过一掌长的红线松开指尖,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潭水之上,无云却落雨。
  连成线的雨滴滴答答,从九重天落到人间,从人间落到死界。
  沈万霄骤然仰颈,肠穿肚烂,悲痛欲绝。
  “你别害怕,我不是鬼……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一个魂魄,我还没死……”
  “那你一直要找的狐狸指不定也是被卖去了青楼,你没去找过么?”
  “别找了,沈万霄,别找了。”
  “那你的血不也是可以止疼么?”
  “还不都怪你,我明明不疼了,但是、但是你一问,我就觉得好疼。”
  “你别离我那么近,我有夫人了!”
  “吹一吹,就不疼了。”
  “哥哥,你亲亲我。”
  ……
  灵海里有关于他的一切被一点点抽离,笑着的,哭着的,撒娇的,生气的......他们陆续与他告别,什么都没留下。
  玄柳缓缓伸手,指尖触到冰凉的雨滴。他轻捻指腹, 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恭迎太子归位。”
  天上众神纷纷回身,朝着莲花台正中肝肠寸断痛哭失声的人叩拜:“恭迎太子归位——”
  松晏在这响彻云霄的恭贺声里下沉,系着长命锁的红绳也在恭贺声里毫无征兆地断开。
  潭底那碗口粗的铁链束缚之下,花迟长叹一气,缓缓闭上双眼。
  在他身前,一副冰棺缓缓开启,融进冰冷潭水里的鲜血缓慢淌进棺中,细碎的荧光自四面八方而来,将幽暗的潭底照若白昼。
  白骨长新肉,三界迎旧神。


第98章 年少
  这一场雨落了整整三日方见停歇,堆满九霄潭的玉珠子在雨里融化,潭水慢涨,岸边长出成片的停云花,蓝盈盈的,成为灰暗的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宋致撑伞自岸边走过,冰冷的潭水将她的裙角濡湿。
  约莫走出十几步,她倏然驻足,弯腰从泛红的潭水里捡起一只长命锁。
  “师父!”宋致丢下伞,急匆匆跑进石窟,石窟两侧的神像纷纷垂首看向她,她却浑不在意,提着裙摆一路飞奔,“师父!师父!我捡到长命锁了!”
  石窟深处,一束光破开山顶,直直照射在墨玉榻上。
  榻上的人徐徐睁眼,看清宋致手里拿着的东西后重又阖上双眼。
  “去吧,去神狱,找一个名叫贞以的神,”他声似叹息,“她说如何便如何。”
  -
  “涟绛?”
  “涟绛!”
  涟绛陡然睁眼,周身湿漉漉的触感消失不见,唯独心口还有些发闷。他摸摸心口,确认那里并无伤口后不免松了口气。
  “涟绛,你怎么又在这里睡着了?”树下的人仰着头与他说话,身后金灿灿的羽翼扑扇着,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有些刺眼,“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做噩梦了么?”
  他低下头看步重一眼,而后抬手遮住眼睛,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唉,你别提了。我这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小睡那么一会儿,结果呢,居然还梦见观御那家伙了。”
  “是吗?”步重瞎乐呵,“你都梦见他什么了?”
  “不记得了。”涟绛睁眼,盯着头顶的树影看。
  顶上花影叶影交错纵横,细碎的阳光穿过影子间隙洒在他身上,小小的圆斑像鳞片一样。看着看着,他忽然打了个寒颤,搓着胳膊翻身落地:“话说这大白日的你不去叹花堂修习,跑到这儿来找我做什么,这不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吗?”
  “你还想用晚膳?”步重瞪大双眼,惊讶道,“你把长生殿里的鱼都给宰了吃了,陛下不罚你已经是开恩了,你怎么还想着吃?”
  提起之前的事,涟绛便有些不悦。
  他瘪瘪嘴,转身朝着树枝伸手,一边踮脚一边道:“我又不是神仙,不吃饭是会饿死的!再说了,观御池子里那鱼养得那么肥美,不吃多可惜。”
  “涟绛,涟绛!哎呀,你——我先走了!”步重拽他的袖子,一个劲儿朝他挤眉弄眼,奈何他一心忙着折花,闻声也只是胡乱答应几句,并未留意身后的动静。
  等他终于挑好一枝桃花后转过身来,步重早已不见踪影,眼前只有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年。
  涟绛握着花的手一顿,环顾四周只当作没看见,抬脚绕开少年便要离开。
  硬邦邦的剑鞘倏然抵在腰间,涟绛不得不停下脚步,赌气似的将新折的桃花扔到少年怀里:“观御,你烦不烦?”
  观御不说话,冷着脸看他。
  “我不就偷吃了你两条鱼,你至于吗?”他拍开挡在身前的长剑,“大不了还你就是了。”
  话说到这儿其实已经足够,这件事本来便该就此揭过,但看着观御脸色微微缓和了些,他心里忽然有些发痒,话不过脑道:“亏你还是太子,真小气。”
  他话音未落,眨眼间剑光忽闪至身前。
  “观御!”涟绛心里一惊,连忙弯腰闪躲。
  他修为不低,但还是头一回真刀实枪的与人对打,何况这人还是天界的太子,是手把手教他剑法的人,难免吓得狐狸耳朵都冒出来了,生怕把人打出个好歹不仅要挨鞭子,还要抄书:“你不讲理,我都答应赔你了你怎么还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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