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时回家(15)

　　你一句听说，他一句好像，一个个邪乎的故事被传得栩栩如生。
　　逢青的前桌是个女孩。
　　上节课间他们聊到清明回老家扫墓一事时，女孩一拍大腿，说想起来去年清明节，自己和爸爸妈妈回老家扫墓，遇到了表姐。表姐告诉她清明节晚上别乱照镜子，说会看见脏东西，一圈人听得聚精会神，结果故事连个开头都还开始说，上课铃就响了。
　　大家唉声叹气回到座位，一节课下来一个心里比一个痒，下课铃一响，十几张小板凳就往女孩周围挤，实在没地方放了，有的同学就和别人挤着坐，还有的纯站着，就为了听女孩把邪乎故事说完。
　　“快说快说，为什么清明节晚上不能照镜子啊？”
　　女孩清了清嗓子，又压低了点音量，“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表姐也没说，我就记得我表姐跟我说，她看见过。”
　　“什么！？”
　　“真的假的？她真的看见过？”
　　“那她不害怕吗？”
　　女孩：“肯定害怕呀，所以她才跟我说，清明节晚上千万别照镜子！”
　　“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啊？”
　　“她怎么看见的？在哪儿看见的？”
　　女孩娓娓道来，字句之间有轻有重，说得是一个身临其境：“我表姐说，她是前年清明节，和她爸爸妈妈回老家扫墓看见的。那天下午烧纸钱，烧了她一头灰，她就大晚上在老家洗了个头。她老家卫生间在二楼，客厅在一楼，当时整个二楼就她一个人。
　　“她说她洗头的时候，就总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走来走去，她扯嗓子问，谁啊谁在外面啊？但是没人应她，她就觉得不对劲，但她当时也没多想，她还是继续洗。洗完她在镜子前面吹头发，还没开始吹，就听见外面又有脚步声，她就又问了一句，结果还是没人答。没人答怎么办呢？她就开门看了一眼，门外什么都没有，但是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一阵风！可是她家二楼卫生间根本就不通风！
　　“这时候她已经开始有点害怕了，她就赶紧关门吹头发，想着把头发吹干下去找大人，结果就是这个时候！你们猜怎么着，她还没打开吹风机，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有个——”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啊啊啊！谁？！谁刚才谁摸了我一下？！”
　　女孩故事还没说完，旁边就有几个女同学被吓得叫了起来，一众人又被女同学的叫声吓到，一个吓一个，班级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动静实在太大，没半分钟就把隔壁办公室的吴老太给吸引了过来，厉声命令同学们回到各自座位，故事被迫在最精彩的地方中断。
　　孙航在这种事儿上胆子特别大，小声笑不停，冲逢青道，“这群人还真是，又害怕又要过来听，也不怕晚上睡不着。”
　　“就是啊……”说完，逢青心虚地舔了下嘴唇，默默松开自己紧攥在手心的校裤，轻轻抹平褶皱。
　　那一整个下午，逢青都在庆幸，幸亏今天林如婵休假，还是周五。
　　没曾想他回到家，刚和林如婵吃完晚饭，就学会了一个新成语——事与愿违。
　　林如婵临时有点新的安排，马上要出门，晚上不回来睡了。
　　逢青眨眨眼，想说点什么挽留林如婵，但抬头看见林如婵笑得特别开心，还是闭上了嘴。
　　等到林如婵一出门，他就咻地跑去了陈上舟房间。
　　跟陈上舟说了林如婵今天也不在，逢青又在陈上舟的房间待到了很晚，看了一晚上漫画书，邪乎故事被他暂时搁置到了脑后，只是到了平时该洗澡的时间，逢青站在自家的浴室，打开花洒喷头，一抬眼扫过镜子，他的脑海里就不自觉冒出了下午前桌说的那个故事。
　　逢青一惊，裹上浴巾就往陈上舟家跑。
　　那天方姝还没回家，正准备去洗澡的陈上舟看着逢青湿漉漉地裹着浴巾，蹙眉。
　　逢青低着头，拽着陈上舟的衣袖，商量道，“……陈上舟，你，你能不能站在浴室门口陪陪我？”
　　

第11章
　　“……陈上舟？”
　　卫生间磨砂玻璃门上的水雾氤氲，里面水声一阵响一阵停，又一阵水声结束后，陈上舟听见了逢青用试探的语气喊他。
　　陈上舟：“在的。”
　　逢青松下一口气，“吓死我了，没听见外面动静，我以为你回去了。”
　　“没回去。”陈上舟道。
　　逢青嗯嗯两声，水声再次响起，但这回逢青没再只安静地洗澡，他想和陈上舟聊天，“陈上舟，你在外面做什么啊？你无聊吗？”
　　“不无聊，我在看书。”陈上舟说。
　　听见这话，逢青只得打消了和人聊天的想法。
　　但陈上舟就跟有读心术似的，好像猜到他想干什么了，突然开口，找了个话题，“以前，不是都敢自己洗澡吗？”
　　“因为，因为最近班里流行起了讲鬼故事。”逢青连忙接话。
　　陈上舟：“既然害怕，不听不就好了。”
　　“你都不知道，他们讲得可大声了，大家又会一直在班级里讨论，躲不掉的，想不听都不行呢！”逢青解释。
　　陈上舟当然不会信逢青这话。
　　他知道逢青就是又害怕又忍不住想听想看想玩，就像明明才被游乐园里鬼屋的道具吓哭没多久，还是会想去再玩别的鬼屋。
　　逢青继续解释：“之前几天的故事都还好，今天我前桌那个女孩，她说她表姐也看到过脏东西，还偏偏就是在洗头的时候，一抬头在镜子里看见了……那啥……吓得我都不敢自己洗澡了！”
　　“都是假的，别信。”陈上舟言简意赅。
　　逢青瘪了瘪嘴，“我知道，但我就是会有点害怕，一个人在这里的话。”
　　两人逢青十句陈上舟一句的，总算等到了逢青把澡洗完。
　　又带着逢青上床后，陈上舟才自己去洗澡。往常等他洗完澡回来，逢青其实已经躺着差不多快睡着了。但今天，陈上舟进房间的时候，逢青还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漫画书。
　　“怎么还在看？”陈上舟问。
　　听见陈上舟的声音，逢青立马从床上蹦起来，规规矩矩地把漫画书放回书柜，“我有点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等到陈上舟关灯上床，逢青就往陈上舟那半边靠了一点。
　　约莫两分钟，逢青又往陈上舟那半边挪了一点，像是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憋住似的，逢青小声道，“陈上舟……我睡不着……”
　　陈上舟：“为什么？”
　　“我一闭上眼，就忍不住想象前桌说的那个镜子里的脏东西……”逢青说。
　　闻言，陈上舟没忍住叹一口气，伸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踩着书柜下已经很久没搬回墙边的踏台，在书柜的最顶一层掏了本《格林童话》出来，又回床上躺在床头，一字一句道，“我给你讲故事，你闭着眼睛，想故事不要想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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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逢青就爱上了听陈上舟讲睡前故事。
　　陈上舟讲故事有些特别，和林如婵不一样，林如婵会声情并茂地模仿童话故事里角色的语气，愤怒的喜悦的悲伤的，但陈上舟不会，陈上舟讲故事就像在读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没有感情的，很平和……
　　……很适合睡觉。
　　所以逢青格外爱听。
　　虽然陈上舟并不是每次都会答应他无理取闹的要求。
　　但是十次有八次，只要逢青肯锲而不舍地在陈上舟耳朵旁不停喊“陈上舟哥哥求你啦”，陈上舟就会心软给他读一篇，屡试不爽。
　　而林如婵。
　　自打有这么个周五不回家睡觉后，之后的每个周五，林如婵就都没回来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个周五周六的晚上，林如婵都不回家睡觉，每逢三五天的节假日，也只是偶尔回来睡一天。
　　不过除此之外，别的倒是都没什么变化。林如婵还是会给逢青带喜欢的面包当早餐，还是会给逢青买很多喜欢的动画片玩具，还是会给逢青买很多好看的衣服鞋子，还是会给逢青做很多好吃的，也还是会和方姝一起，带逢青陈上舟去海洋馆、去动物园，去各种地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