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玉树(37)
秦铮其实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会儿还在观众席上坐着跟别人聊天,还是张瑜珉在旁边刷论坛看到帖子告诉他,他才急急忙忙赶过去。
吴宣那群人搞的论坛直播和视频很羞辱别人,秦铮不想让林一航再难受一次,况且事情已经解决,林一航也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认识的人多,有人给我报信儿了。”秦铮扯了句瞎话糊弄,心里不是滋味。要是真有人给他报信儿,林一航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十来天。他上高中之后安分了不少,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都疏远了,要是在初中那会儿,他要罩的人,还真没谁敢动的。
“哥,谢谢你。”
“行了,客气什么,上楼躺着去。先在家待三天,我给你请假了。门窗关好,有事儿随时微信,电话也行。医生说主要是别着凉,其他的都还好。最后说一遍,别碰威风,你病了我直接给它送狗肉店去。我得去学校了,九点十五肯定回来,怕黑的话把灯全开着就行。”
秦铮一边说一边拉着林一航上楼,两人的脚步声踩在木楼梯上一轻一重,很快就站在了林一航房间门口。林一航带来的东西不多,都收拾得整齐,窗帘还拉着,整个房间空空荡荡,显出几分昏暗的冷清。秦铮望了一会儿,进屋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屋里瞬间亮堂了不少。
薄暮涌进室内,少年的轮廓泛出浅金色的温柔的光晕。秦铮把厚重的窗帘拢在一块儿,用带子系好,这才想起来说:“没问你就进来了,不介意吧?”
林一航怔怔地没应声,看着秦铮背对着他去系另一边的窗帘,那副突起的肩胛骨在白T顺滑的面料下随着动作起伏,抬高的手臂线条紧实流畅,肌肉拉伸,有形状却不夸张。秦铮个儿高,肩宽背阔,但还是少年人的体格,背影颀长清瘦,叫林一航看得心动不已。
秦铮整理好窗帘,转身看过来,笑:“怎么不吭声儿?你要乐意进我那狗窝,你也上去看看,就算扯平了,不许这么小气啊。老拉着窗帘不好,阴森森的,得让太阳照一照。”说着,他走出来,越过林一航时拍了拍林一航单薄的肩头,“那我走了?晚饭你看着点外卖。”
林一航突然被强烈的不舍攫住了,下意识伸手抓住秦铮的衣角,低着头眼圈微红,闷声说:“哥,我也,去学校吧?一块儿去吧?”
秦铮上回被人这么牵着衣角还是刚进高中那会儿被喊出去表白的时候。说起来那女孩儿还是他后来公开承认喜欢的类型,Omega,温柔可爱,被拒绝后眼圈红红的,在秦铮转身要走时捏住了秦铮的衣角。秦铮都不太记得她的脸了,就觉得当时她那股腻歪劲儿挺烦的。
但现在林一航这么做,也是腻腻歪歪的,他又不觉得烦了,反倒耐心很足地摸着林一航的头发哄道:“真的别,挺危险的。我不想你再出什么事儿。我真的很快就回来,也就三小时。大不了我理综也提前交卷,跟地中海讲讲,他应该会通融的。”
林一航恍然自己这样不妥,对秦铮的依赖,抑或是说依恋,好像表现得太明显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手,呐呐着说不出话。
秦铮看了看他微红的脸和浅粉色的耳朵,也不知怎的一时失语,一种温柔的情绪从心口漫溢出来,又好像从身体里飘了出去,脉脉地四下流动,气氛微妙地变得厚重了些,让他本能地感觉有点儿惶恐。
……这他妈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哪儿不对劲?
秦铮无措了片刻,叹了口气,低声说:“乖,我真走了。”
林一航红着脸点点头,秦铮大步流星地下楼去了。脚步声很快就轻得听不见了,院子里响起威风哼哼唧唧撒娇的声音,林一航走到二楼的窗边,看着秦铮向威风吹了声口哨,然后长腿一抬,跨过斜阳下泛起波光的水洼,轻快的身影消失在铁栅栏门外面的小路上。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微信消息接二连三地响个不停。林一航掏出来看了一眼,先挑着秦爷爷的几条问候回复了,简单说明了情况,让老人家不要担心。剩下几条他不是很想回,但又好像不得不回,眉心忧愁地蹙了起来。
往房间走的那十几秒,对话框里又多了两条消息。
“小航,怎么不理妈妈?”
“是不是有些埋怨我了?妈妈也是不得已。”
林一航躺进薄被里,把头蒙住,对着会话窗口出神,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许久,他解开屏保,慢吞吞地打字:“刚才有事,没有不理您。”
“秦老师说你提前分化了,怎么没告诉我?是Omega?”
“嗯。刚刚才回家,正要告诉您。”林一航的拇指有些焦虑地抠着塑料手机壳的边角,停顿了一会儿,又打字说,“可不可以请您先不要告诉爸爸?”
“小航,他迟早会知道的。”
看完这一句,林一航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塞到了枕头底下,脸埋进了被子里。他就该求着秦铮一起去学校的,不然现在,他也不至于会这么害怕。
缺了下午的三节课,秦铮桌上多了好几张试卷,还用文具袋压着,好像生怕卷子被吹飞了他没得写似的。秦铮拉开椅子坐下来,随手扒拉了两下,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儿。
正是晚饭时间,同学们大都出去了,教室里没几个人,整栋楼却闹哄哄的不得安生,都在走廊上聚在一块儿放风。秦铮倒也静得下心,坐着补了会儿随堂作业,不多时,张瑜珉跟陈子灏一人端着一碗泡面,溜溜达达朝教室来了。
“铮哥你这一下午去哪儿了?微信也不回一个,我还以为你被高三的怎么着了,跑去问了一嘴,结果啥事儿也没有,白操心了。”陈子灏左手打着石膏不太方便,就把面碗往秦铮旁边的窗台上一搁,一边弯着背吸溜,一边口齿不清地问。
秦铮颇为嫌弃地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头也没抬,一门心思看语文的字音字形题,不是很想理他。陈子灏苦哈哈地说:“这也不能怪我,他写卷子那速度都跟你不相上下了,交完卷子就跑,我哪里看得住他?”
张瑜珉吃完一口面,用眼睛斜他,“就不是这么个事儿,谁叫你多嘴的?你要是不告诉他秦铮跑高三去了,他能提前交吗?他胆儿那么小。”
陈子灏自知理亏,开始死皮赖脸地跟秦铮求原谅。秦铮烦不胜烦,坚持了没一会儿就赶苍蝇似的扬了扬手,“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叭叭了,一天天跟个大喇叭似的。”
陈子灏锲而不舍地问:“那你这一下午干嘛去了?小结巴怎么也没来,你们俩一块儿逃学了?”语气悲伤起来,“铮哥你变了,真的,现在干嘛都不带我了……”
张瑜珉怼道:“嗐,也没带我啊,你咋这么戏精?你就没发现咱俩早失宠了吗?”
两兄弟一唱一和地演上了,搞得像是秦铮见色忘义了似的。秦铮直皱眉头,没好气儿地说:“消停点儿,真的,别叫人小结巴了。他病了,我陪他去医院了。”
“我没嘲讽他的意思啊,我就是喊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他人还挺好的……那啥,他没事儿吧?”
陈子灏几口吃完泡面,端着碗站在秦铮旁边要走不走的,秦铮赶他:“一股酸菜味儿,快点滚。他没事儿。”
陈子灏被打发去丢垃圾,张瑜珉也就把吃完的面碗塞给他,然后贼兮兮地凑到秦铮跟前,压低了声音说:“不是病了吧?你这一身香味儿,是不是他的信息素?还挺好闻的。他分化成Omega了?真就孤A寡O住一块儿了呗。”
秦铮嗅了嗅,感觉不是很明显,怀疑道:“你狗鼻子啊?这也能闻得到?”
“是个Alpha都能闻见。存在感太强了,跟你差不多,但又没你那味儿冲鼻子,就觉得还挺香的。干嘛了沾这么一身味儿?您可别是犯错了吧?哎哎哎,干嘛干嘛?有话好说,别上脚啊。难不成还心虚了?”
秦铮把腿收回去,面无表情地看卷子,不理他了。张瑜珉这个蔫坏的闷头笑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秦铮的肩膀说:“打个赌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