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36)
许柏面露疑惑,坐下来看他。
“又高反了?”许柏关切问,“头晕吗?”
燕周智力归位,整张脸发热:“啊对!后面都写了,我没看到,我再仔细看看,哥你你快去吹头,别感冒。”
许柏垂眸一笑,起身去吹头。燕周忙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热的温度迟迟无法散去,从大脑蔓延到身体各个角落。
他脑子里的画面挥之不去。薄薄的白皙皮肤紧裹,淡青色筋络延伸进裤腰,随身体呼吸缓缓起伏,不同于许柏温和疏离的平淡外表,是不轻易示于外人的、暗含爆发的低调力量。
燕周抓紧了被角,手指收紧发红,颈间隐有微微潮汗。
淋浴间里吹风机的声音已经停了。
今晚他怎么睡?燕周汗颜自问。
第27章 抱紧我
燕周做了一晚上梦。
梦七零八落,光怪陆离的,像一幅幅风格迥异拼凑在一起的连环画,竖起这张,碎了那张,梦到下一个就忘了上一个梦的是什么。
燕周听到许柏在叫他,有点头疼地醒了。
“哥。”燕周迷糊唤,“几点了?”
“八点半。”
燕周一下坐起来:“睡过了!我马上起来。”
许柏提着早餐过来放他床头:“给你带了酒店早餐,九点集合出发,别着急,慢慢准备都行。”
燕周松了口气,又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叫我没叫醒?我睡太沉了。”
许柏笑着答:“看你睡得香,都没叫你,想让你多睡会。头还晕吗?胸口闷不闷?”
“昨晚吃了颗红景天,感觉好多了!”
燕周洗漱完过来吃早餐,两人一起出门前往医院。坐车路上,燕周远远看到红白相间的建筑,是布达拉宫。早上的太阳光线一尘不染,像金子洒落宫殿,照得白墙更雪白庄严,折射神圣宁静的光晕。
燕周拍一张布达拉宫的远景照片。
大家纷纷赞叹西藏美景,许柏问燕周:“抽空去布达拉宫转转吗?”
燕周:“我倒是有空,哥你哪有啊。”
许柏这次过来既要巡诊,要随访,要培训讲课,还要参加公义宣讲,他不像上次能待一年,基本上拍完片就走了,因此这边的医院、学校和公益机构纷纷抢许柏的行程,恨不得把这位远道而来的青年口腔医学博士一个人掰成八份用。
“挤一挤,说不定还是有的。”
“你这样说我就期待上了噢。”
许柏笑起来:“好啊。”
燕周收起手机。他的心情和拉萨早上九点的太阳差不多少,胸口成了一道透亮的窗户,光可以照进来,风也涌进来。
许柏愿意接受他的靠近,这是不是说明许柏对他也渐渐产生了好感?有时燕周会想象许柏是个独自住在一个小房子里的魔法师,房子的门上设置了一个魔法结界,得到允许的客人才能被放进门。要是谁惹了魔法师先生不高兴,结界就嗡的一下发动,把人给扔出去。
至于燕周自己,就像徘徊在房门前的人类,因为很怕被嗡一下弹走,即使提了满手的礼物前来拜访,也不敢贸然敲门。
燕周他们抵达医院的时候,林里春已经带着摄制组进驻了医院。许柏等一干医生们熟门熟路,一番寒暄后便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多吉领着一个人走进办公室,“嘿,我们的主角来了!”
一名中年男性随多吉走进来,许柏见了来人一笑:“仁青,好久不见。”
高大的男人双手合十与众人低头行礼,张开双臂抱一下许柏:“许医生,好久不见。”
“这位就是仁青,去年我们在曲登巡诊的时候认识。”许柏对双方介绍,“这位是燕周,长宁市电视台记者。”
燕周主动过来和对方握手,“仁青大哥,你好。”
“你好。”仁青有力的手与燕周一握,指指自己的嘴:“牙龈癌晚期,许医生给我看出来的。许医生让我来拉萨住院,帮我联系很好的医生从长宁过来,给我做手术。”
仁青是这次纪录片的主要拍摄对象之一,手术切除了他的颌骨,淡淡的手术疤痕残留在他的脸上,不掩这位藏族男人的帅气硬朗。
当初许柏与同事巡诊到曲登村,许柏第一个查出仁青的口腔病变,与同事进行会诊后,确认是牙龈癌四期,且出现淋巴结转移,需要同期清扫颈部淋巴结。那时团队人手不够,许柏联系了在长宁的导师,很快医院派肿瘤科医生坐飞机赶来拉萨,为仁青做了手术。
术后仁青接受辅助靶向治疗和修复训练,定期来拉萨复查,一直与许柏他们保持着联系。仁青是牧民,起初普通话都不太会说,但今天他过来参加拍摄,普通话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这是我的家人。”仁青把钱夹里的照片抽出来给燕周看,“玉珍,我的爱人。旺堆,我的儿子,梅朵,我的女儿。”
“好幸福的一家人。”燕周仔细端详照片,“小朋友多大啦?”
“旺堆六年级,梅朵二年级。”仁青点点照片上的小女儿,摆摆手:“太调皮了,管不了,每天到处抓她。”
“啊?”
一旁多吉笑着说:“梅朵不爱上学,喜欢和家里的牦牛玩。他们家还有一只狗,有时候梅朵不去上学,带着狗跑出去了,仁青和玉珍就到处找她。”
“小姑娘很有活力呀。”
仁青做出头痛的表情:“我管教她,她装作听不见,哎呀,气坏我了!”
聊起家里人,仁青滔滔不绝,偶尔夹点燕周听不懂的藏语,多吉在旁边给他翻译。直到医生过来催他复查,仁青才想起自己来是干嘛的。
仁青一直是重点监测对象,他被查出癌症时已是晚期,生存率偏低,每三个月就得开着家里的小卡车颠簸四五个小时来拉萨复查。好在仁青乐观,与燕周交谈时神情也无阴霾,更多是年岁累计的平静。
“各人自有命运。”仁青说的是藏语。
“仁青一家信佛,他认为每个人都有业果,平静地接受命运就好。”多吉对燕周解释,而后也用藏语对仁青说了一句话,“善人自有神灵护佑。”
结束了复查和采访,仁青得在天黑之前赶回家。他没有马上走,特地又过来找许柏和燕周。
“多吉说之后你们会来曲登拍摄我的家。”仁青说,“请你们都来我家做客,我们会准备吃的,我的爱人手艺很好。”
许柏:“当然,希望有机会见到旺堆和梅朵,我很想他们。”
燕周点头:“好,谢谢你,仁青大哥。”
仁青摇头:“是我谢谢你们。”
燕周送仁青上车,两人互换了手机号,燕周回来时经过许柏的诊室,里面挤挤挨挨,许柏在看病,多吉坐在旁边给他当翻译,摄影在角落拍摄,还有排队等候的患者。
这次来西藏,燕周的工作量不算很大,基本上到了点就能收工,剩下的就是回去整理采访稿,每天开个小短会同步工作进程即可。实际上整个团队每天基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团队里有一部分人出现了高反,林里春还笑说高原缺氧,大家只能缓慢地行动,通过减少工作的方式来保命。
酒店的房间加氧加压,让他们高反的人能结束了工作就回房好好休息。这天上午林里春与副导演外出和当地文宣部的人谈事,燕周暂时没有工作安排,也没有出去逛,躲房间里睡觉。
房间窗帘拉开,窗外碧蓝天空如水洗透彻,云环绕剔透的雪山,如宁静的水波流淌。阳光落进房间,燕周戴着许柏的眼罩,只露出白皙的小半张脸,呼吸平缓起伏。
有人很轻地把手放在被子上,拍了拍他。
“燕周。”
燕周迷糊嗯一声,听出许柏的声音,拉下眼罩看到眼前的人:“柏哥?”
许柏坐在他的床边,一身外出的冲锋衣还没脱,“吃早饭没?”
“吃过了。哥你怎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