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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掩霜刀(16)

作者:春风南来 时间:2023-07-01 09:45 标签:狗血 虐恋 架空历史

  江沅心头一凛,连声称是,垂手道:“属下谨遵上卿教诲。”
  难得风和日丽,素来封闭晦暗的校事司也破天荒地又多开了两扇窗,清风徐来,捎进一阵梅花的清香。
  谢瑾打眼一瞧,便知江沅已提前将那些材料分门别类地整理过了,不由快慰一笑。余光瞥见他仍站着没动,颀长身姿被一身崭新平整的官服映衬得越发挺拔,便道:“不必拘束,还当是跟我没来那会儿一样就好。”
  江沅也一笑:“那属下便坐在您身边儿,您初来乍到,缺什么要什么,说一声我即刻便去拿。”
  校事司的体制大多承袭自前朝,皇城之下凡所见者,典签卫皆师出有名,但本朝抓人定罪有三法司,秘密审讯有金墉城,是以校事司最要紧的职责……其实只在当好监察百官的鹰犬,助天子排除异己。
  因接了这有损阴德的差事,谢瑾在朝在野的口碑都大不如前。
  先前谣传甚嚣尘上时,原本还有很多人在意实打实的证据,持观望态度不肯表态,但他这般一到校事司赴任,无异于不打自招。对于他杀了韩昶的说法,人人便都信了七八分。
  就连张淡月也认为他放着眼前的光明之路不走偏去与百官为敌简直是鬼迷了心窍,与他多少生出了些隔阂,李望秋从中说和过两次未果,知道急不得,也就熄了心思。
  时辰还早,谢瑾大略先看了看在中州有家宅的官员住处。
  城东东旸门内有道政里,内有右卫将军郑毅安的府邸。道政里北有一座招提寺,因顾邺章有意打压,佛教辉煌不再,整个中州所余寺庙屈指可数,是以其外香车宝马,其内游人如织,来往的既有王孙公子,也有平头百姓,常年香火不断,其中尤以侍中薛印最为显赫,常携家带口去此处礼佛。
  青旸门内有逢恩里,乃是出了名的贵里,内有吏部尚书卢颢和礼部尚书崔岷两宅,都是高门华屋,大家气象。但因同为世家大姓,门第相轻,彼此之间并不常走动来往。
  青旸门外二里御道北,有裕德里,是丞相独孤正宅,周边尚住着几户独孤氏有头有脸的门生,譬如济州刺史靳禄谦、鸿胪卿赵让、少府卿刘骥等,关系大多融洽和睦。
  东旸门外一里御道北,有景行里,里内有度支尚书徐璟仞和都官尚书许令均,二人休沐时常聚在一处饮茶。散骑常侍、大理少卿陈郁之和护军府将军甄览也住此间。
  再东一里御道北是归淳里,有侍中薛印、太仆寺卿杨敬忠和丁忧未归的太常卿刘志昌。李望秋与张淡月的住处离他们稍远,在归淳里尽头。
  东旸门外一里御道南,有靖安里,里内有五兵尚书陆良、给事中楼澄、还住着荡寇将军丁邯、陈润等几个与郑氏关系匪浅的武将。
  城西西旸门内御道北,有延年里,里内为司空韦照宅,韦照将所学致用,屋宇建得博敞弘丽,布局亦疏秀,可谓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他人缘好,府上来往宾客亦多,逢上年节府前便车马纷纷,毫不逊色于七大高门。
  西旸门内永康里,内有领军将军程云宅,跑去送礼的官员颇多,但程云洁身自爱,通常避人。
  出西旸门外五里,有昭行里,住着高阳王顾和章和当今天子的小叔叔任城王顾敬之。昭行里南临着洛水,高阳王又喜欢热闹,时不时便组织一些曲水流觞之类的雅事。
  城北临安门外一里御道东,有安业里,里内百姓或酿酒或打铁,都是些地位不高的贩夫走卒,却各有一套谋生的手段,自视高人一等的达官贵人耻与之同居一里,纷纷迁离,朝中只有嗜酒如命的平北将军邓康把府邸建在此间。
  城南阳春门外三里,御道东有宣教里,里内是国子学和灵宪台,高阳王顾和章颇好观气象天时,每逢好天气便常来此走动。
  看到此处谢瑾停顿了一下。
  若师哥对顾和章的戒悌并非毫无根由,往来灵宪台都会经过国子学,除了天文气象,顾和章当真并无他图吗?
  心里大概有了印象,谢瑾的目光便在不经意间从方絮纸上移至明角灯映照的一旁,始终保持着安静的校事司副使正在读一本《商君书》。
  江沅比他要小着两岁,是顾邺章特意指给他的副手,他回中州前,初初建成的校事司大小琐事都是江晚川一手打理,连四百典签卫的名册也是他亲自区分编纂的,用顾邺章的话说,是个难得的全才。
  重刑轻赏,以恶治善……倒看不出这位也是铁心铁肺的人物。
  察觉到落在跟前的视线,江沅抬起头,正好撞见谢瑾望向自己的眸光中透着探究。
  江沅微怔了一下,问:“谢上卿,有事么?”
  心念电转,谢瑾摇摇头,收敛了心神,“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中州人士。”
  江沅目光微闪,似乎想到什么,便又低了头,谢瑾等了半晌,方听他道:“上卿好耳力,我虽祖居江南,北上却也有十数年之久了,难得竟还有乡音。”
  谢瑾笑了笑,“人这一生并不长,过往的经历总会有迹可循。鱼米之乡,人杰地灵,晚川既是出身江南,又为何要离开呢?”
  江沅抬眸看向他,那双沉静的眼中正释放着涓涓善意,思虑再三,他终于放弃了隐瞒,涩声道:“江氏祖上,曾有先人在椋陈的朝廷做过官,到了家父这一辈也算有功名,只是后来将相失和,君臣不睦,险些香火断绝,我也是为了活命才来的中州。”
  家道突变,少年孤苦……谢瑾心中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恻隐,歉然道:“是我唐突了。”
  江沅道:“您放心,我虽身无长处,却也绝无二心。今上给我容身之所,更委我以重任,我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他的事,也不会辜负您的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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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考书目:《洛阳伽蓝记》,《魏书·李冲传》


第13章 居心不净
  谢氏昭雪后,谢瑾一度被视为朝中冉冉升起的新贵,府上连着好些天车马盈门,庭中那株白玉兰下的土壤都被踩实了一些,还有不少人要见不得见。但他懒于交游,就差把“我是今上的人”这六个大字写在脸上,因而侍郎府很快便又门可罗雀。
  待一脚迈进深似海的校事司,帝京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被谢瑾尽收眼底,接二连三的官员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更是没几个人愿意与他走动,但因身兼数职忙得足不沾地,竟也难得回家一趟。
  冷风夹杂着残雪的湿气和树叶腐烂的朽味扑面而至,一股寒意霎时顺着脊背升起,谢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灰布棉衣的陈叔正在院中打扫,一眼见到他回来,高兴得扔了手里的扫把径直迎上来,“大人,您回来了!”
  陈叔的儿子陈序才刚十六,先前因伤寒病得厉害,是谢瑾出钱出力给找的郎中,治了大半年,总算恢复了生龙活虎。打那以后,父子二人对谢瑾便如对待家人般尽心尽力。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我也告个假,实在是很想念陈叔蒸的八宝饭。”谢瑾噙着笑,环顾四下却没见着谢琅和令姜身影,随口问道:“他们俩出门了?”
  陈叔一边跟着他往里走一边说:“二公子和小姐不知道您要回来,用过早膳便结伴去招提寺求平安符了。犬子也跟着去了。”
  谢瑾听罢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知道了。”
  回到屋里换了衣裳,谢瑾又站到炉边烤火,却见陈叔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奇怪地抬头:“怎么了?”
  朴实而厚道的中年人搓了搓双手,犹豫片刻才说:“大人,我觉得您的身子……似乎又瘦了些。”
  在武川时他便招了胃疾,最近校事司的公务又不大顺心,清减也是寻常。谢瑾一笑,不以为意道:“是吗?那我这几天多吃些。”
  接过年夜饭的食单,谢瑾勾选了几道时鲜,又特意圈了细如韭叶的水引和令姜爱吃的千金碎香饼。
  陈叔在旁边插话:“二公子极喜鳜鱼鲜美,您看是不是将年夜饭里的醋鲤换成鳜鱼?”
  令则幼时从不吃鱼,这道醋鲤本也不是为他准备的。谢瑾先是一愣,而后轻声应道:“他既喜欢,便可着他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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