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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137)

作者:竟夕起相思 时间:2024-01-01 09:58 标签:欢喜冤家 双向暗恋 权谋 帝王受 江湖朝堂

  卫戈给他写这些做什么?
  林晗盯了半晌,没有头绪。如此隐秘的信函,说不定和军情有关,便叫聂峥来看。
  聂峥一瞧便了然道:“这是用反切法加密过的,军中常用来传递密信。你试着把这些字两两分开,上字取声,下字取韵和字调,切成一个音,就能拼出真正的含义。”
  林晗照着他说的,把杂乱无章的字细致分组,在脑中拼出一个个字眼,喃喃道:“前事仓促,未及告别,这几日来甚是想……”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拼到后头,脸颊也烧起来。聂峥好奇地看了看,顺着念道:“……甚是想你,故来信乞小衣一件,贴身穿上,方可稍解相思情切。含宁怜我,吻你万千。”
  林晗顿时炸起来,把那信纸揉成一团,伸手堵聂峥的嘴。
  “谁让你念的!谁让你念的!”
  “我这是好心帮你拼字。”聂峥握着他肩膀,笑道,“这哪来的情郎?人是你勾搭的,你恼羞成怒个什么劲?”


第146章 黑衣珈叶
  林晗攥着信纸,指节红红白白,沉默不语。聂峥打量着他神思不定的模样,联想到跟在林晗身边的燕云军,霎时误解了事实。
  “你跟裴丞相……”
  林晗脸色灰败,连忙制止:“没这回事,不要瞎猜。”
  聂峥神情复杂地盯着他,欲言又止,自嘲地叹了声。林晗看出他有心事,收起信纸,不安地走近两步,拽了拽聂峥袍袖。
  “走吧,该回去了。天都快黑了。”
  聂峥平静地点点头,去坡上牵了战马,回来和林晗一同走在河岸边。
  泥土上铺着松软的雪,每走一段,便留下几列黝黑的脚印,仿佛洇湿的笔墨,很快又被掩藏得干干净净。偶有路面结了冰,踩上去很是滑溜。聂峥便让林晗坐在马上,他牵着缰绳,慢悠悠地朝大营走。
  飞雪漫天,两岸树林中的灌木都成了冰雕,野草全部冻死了,裸露出黑乎乎的土地和岩石。林晗望着灰扑扑的天空,从未如此强烈地盼望见到日出。他在马上躬身,伸手拍了拍聂峥肩头,示意他暂且停步,而后轻捷地跃下马背。
  不久前刮了大风,许多矮树拦腰折断,不少云杉的枝条也未能幸免。林晗攀住摧折的树枝,走到断裂的树木跟前,拂开挂在木头上的白雪,仔细数着年轮。
  花草树木都有向阳的习性,大雪天看不见日月星辰,恰好能根据树木确定方向。树木年轮有疏有密,年轮稀疏的一端指向的就是南方。
  林晗环顾四望,记了几个地标,大致找到了方位。目光游弋时,他看见堆满枝叶的雪地里有个倾覆的鸟巢,几个雏鸟光秃秃的,已经冻成了冰块。
  聂峥忽然开口:“你为什么不早说?”
  林晗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聂峥蓦地闭上眼,胸前玄甲微微起伏,道:“没什么。快走吧,雪越发大了。”
  林晗恍惚地听着耳畔风声,隐隐猜到他未出口的话,却不追问。
  两相静默,良久终于走完覆雪的寒径。大营已经扎好,四处烧着红彤彤的火把。营中正埋锅造饭,赵伦站在毛毡帐篷跟前指挥着几个军士,一见他们回来,立时迎上前去,忧心忡忡地发问。
  “情况如何,离宛康还有多远?”
  林晗跳下马,好奇地张望地上的炉灶锅釜,道:“先不说这些。有什么能吃的?”
  一说到吃饭,赵伦立时舒展开眉头,招呼二人坐下。行军时做饭都是就地起灶,赵伦命人在炉灶上搭了个小棚,不光能做饭,还能围着灶火取暖。
  聂峥在若泽草原上称霸一方,捞了很多油水,如今行军打仗时照样一切从简,和士卒一样,吃的麦饼和风干牛羊肉。
  天气严寒,冻硬的粮食好比石头,根本咬不动,只好往锅里放些雪,生火煮粥。聂峥让人取了些面粉,亲自下厨和面,做了一碗汤饼。
  耕牛事关生产,关乎国家社稷,大梁素来禁食牛肉。林晗这是头一回吃到,觉得颇为新奇,与往日吃过的肉都不同,似乎很是弹滑劲道。汤饼是用青稞面做的,只在雪域高原才有,风味亦是独特。
  赵伦却嫌弃道:“丢死人了,你那好东西多得是,给陛下吃这个。枉你还是高门出身。”
  聂峥端着粥碗,冷笑道:“好东西是多,人不跟我回去,我有什么办法。”
  赵伦嬉笑道:“这怪谁,还不是你没出息。照我说的,你想个法子灭了贺兰稚,陛下嘉奖你还来不及呢。”
  林晗吃完汤饼,听着他俩一唱一和,瞥向赵伦:“你不吃饭,饭都堵不住你?”
  赵伦叹道:“今日四月二十八,我过寒食节,禁食,就不奉陪了。”
  “不要理他,”聂峥皱眉,看向赵伦,警告道,“别在陛下跟前说晦气话。”
  赵伦没趣地瘪嘴,端着碗冷硬的干粮利索起身,抖落长袍上的雪,哂笑一瞬,独自往军营外的山林拐。
  林晗看着他远走,一头雾水,不禁掉了筷子,转头责怪地盯着聂峥。
  “你凶他干嘛?”他道,“还不快去把人叫回来,遇见熊狼了怎么办?”
  聂峥摇摇头:“你没听他说,今儿个要过寒食节,想必去祭拜了。让几个人跟着他就是。”
  说罢,他便叫了三五个军士,令他们追赵伦去。林晗迟疑片刻,道:“他拜什么人?”
  聂峥看他一眼,道:“他少时有个挚友,被人活活打死了,就在四月二十八这天。”
  “活活打死?”林晗诧异道,“赵伦出身莱阳赵氏,他的朋友怎会有如此遭遇。”
  “他出身赵氏,他那朋友可不是。”聂峥深深地瞧他几眼,语气有些微妙,“那人只是家学里的书童,出事后,赵伦就离家了,这么多年一直漂泊在外。”
  林晗默然良久,垂着眼睛:“是件伤心事。”
  “人生在世,谁都会伤心几回。”聂峥定定地瞅着他,嗓音很轻,“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林晗怔怔地应声,起身进帐里。他昏迷几天,没什么睡意,就靠在毡帐里胡思乱想。
  夜间风雪怒号,时不时夹杂着隆隆巨响,他忍不住撩开帘子查看,借着熊熊火把,便见一身玄甲的将军孤坐在寒冻的雪地里守夜,手里长刀拄进雪中,拉出一道纤细森然的暗影。
  他放下帘幕,心事重重地闭眼,恍惚许久,缓缓沉入梦境。转瞬之间,林晗被噩梦惊醒,双手捂住汗湿的额头,心有余悸地喘气。
  灿金的日阳透过缝隙照进帐篷,却丝毫驱散不了梦魇的余威。
  他梦见了一场瘟疫,到处都是半死不活的人和残躯断肢。每个人的脸上,手脚上千疮百孔,不断冒出腥臭的脓血。他在死人堆里焦急地走动寻找,不停流泪,心如刀割,好像丢失了最为珍贵的东西。
  林晗望着斜照的阳光,慢慢平静下来。他走出毡帐,见风雪已经停了,四面八方吹来刺骨的风,冻得人直打哆嗦。
  聂峥猎了只兔子,没再被赵伦笑话。吃过早饭,林晗对着聂峥带来的塞外地图看了许久,结合韩炼的口述,大致确定了他们如今在哪,勾画出一条行军路线。不多时,众人便启程朝宛康进发。
  接下来几天风雨调和,再不见狂风暴雪的影子。日头一天比一天烈,堆积的雪也融化了。如今对他们来说,积雪融化不是个好兆头,倘若雪水漫灌,草原戈壁上就会闹洪灾,想要回宛康,又得等到猴年马月。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军队快马疾行,折腾四五日,终于望见宛康的城池。聂峥带着苍麟军远远便停下,沉默地目送林晗。
  为防有人认出他们,惹出麻烦,聂峥早先便命令麾下收起旗号。没有旗帜的军队,就像草原上游离的孤狼,一片玄甲映着金红的阳光,仿若精细的鱼鳞。
  林晗身骑白马,亦是有些不舍,握住马鞭回头,朝注视着他们背影的苍麟军颔首一拜。
  聂峥郑重地交掌,轻轻做出口型。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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