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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明(25)

作者:兔形恶龙 时间:2018-12-02 00:08 标签:甜文 狗血 青梅竹马

夜幕中绽开一朵朵灿烂的礼花,江面游动着点点浮光。此刻有人哼起了一曲缠绵的水乡小调,有人吹奏起了如怨如慕的丝竹,有人倚歌而和翩然起舞,水袖轻轻扬起,洒落一路芬芳。
凌凌的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牵着他的男人。凌松像是感应了到什么一般,与他相视一笑。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带着他来到了挂满了河灯的摊位前。
“过来挑个喜欢的?”
河灯各式各样,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一一生动地掩映其间,光华流转。
凌凌仰着头定定得站了很久,似乎是看得入了迷,辉煌的灯火落进他乌黑的眸子里,仿佛缀在无边夜色中的熠熠星光。
凌凌用葱白的指尖拨弄了一会儿炫目的灯串,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挑了一个像是桃花形状的:“真好看,谢谢您。”
他认真挑挑拣拣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凌松跟着拿了一盏一样的一起买了下来,凑过去迅速偷亲了一口他的侧脸:“你的谢礼我收下了。”
凌凌一手拿着花灯一手捂着被亲的地方,愣愣地看着他,耳朵不知不觉地红了。凌松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向河边跑去。
凌凌:“诶……!”

凌凌紧张地不知道该握紧手中的河灯还是遮掩被风掀起一角的幕离。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明显取悦了身边的人,凌松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沉声含笑道:“别怕,跟着我。”
凌凌于是情感先于理智地安下心来。微风从耳边掠过,他看着身前的男人宽厚的背影,眼角也不由自主地浮起浅浅的笑意。
一路跑到了河边昏暗的小树林里,凌松转到凌凌身前,将自己的灯柄也塞进他的掌心,双手掀起他的幕离,亲了一下他的眉心。
被突然袭击,凌凌微微上挑的眼睁得圆圆的,看起来分外懵懂。
凌松忍住再亲他一口的冲动,接过自己的花灯将刚刚一起买来的毛笔递到他手中:“来许愿吧。”
两个人在花灯上写下彼此的心愿。凌松忍不住探头探脑,被凌凌发现后冲他笑了笑,转了个身把河灯换了个方向继续写。
凌松撇了撇嘴道了声“小气”,自己却在河灯上凝笔悬腕,最后才犹犹豫豫地落了几个字。
——“岁岁安康”
他只希望凌凌之前所经受的一切苦难都随风散去,自此以后月散云开,长夜将明,自是一番豁然开朗的新天地。

凌凌接过从旁边递过来的烛火,偏着头向着凌松眨了眨眼:“让我来吗?”
凌松含笑点头,后退了小半步,看着他神情虔诚地将灯芯点亮,抱着河灯慢慢蹲下来,一盏接一盏将他它们轻轻送入水中。

身后的树丛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
凌松一边看凌凌放灯,一边竖起耳朵警惕地听了一会儿,发现是一对男女正浓情蜜意互相告白。
娇蛮的女声中还带着几分稚气:“吴大哥不喜欢我的香囊吗?”
“不是、杏儿,你太小了……”
“小什么小,在我们村,这个年纪都三年抱两了!”
凌松听到这里没忍住勾了勾唇角:这个姑娘倒是有趣。
男方又支支吾吾了一阵,似乎最终还是收下了,然后就是女孩子黏黏腻腻的撒娇。
真好啊……
凌松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时失神。
——凌凌会写些什么呢?

点点河灯顺流而下,如同天上繁星落在水中,映得满江辉煌。
凌松从未见凌凌这样开心过,往日的阴影似乎已经不能再困扰他,俊秀的眉目飞扬起来,眼底流光比天边月色还要皎洁明亮。
只是这样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凌凌,他脸上的表情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看见凌凌放完灯朝他走过来,眼睛依然亮得吓人,还忍不住笑了一下。

凌凌仰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眸中似有星光微漾,半面清俊半面狰狞的面容在河灯明灭的幽暗火光中显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低下头从怀里摸了很久,终于慢吞吞地掏出一个水红色的剑穗来,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凌松的眼前。
流苏上方的平安结端正而精致,明显是十分用心地准备了,也不知道是编了多久。
凌松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就要接:“谢……”
一朵火红的烟花突然在天际炸开。
凌松眼中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烧红了都城半边天空的熊熊烈火。
他打了一个激灵,突然如坠冰窟。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剑穗“啪嗒”一声掉在了两人中间的地上,沾满了尘土。


44

凌松后退了一步。
远处那盏写了愿得一心人的桃花河灯浸了水,微弱的火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凌松头昏脑涨,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对不起,可我已经有剑穗了……嗯,我不是……”

那一汪十分漂亮的星光一点一点消失了。
“我明白了。”凌凌慢慢地垂下了头,弯下腰把剑穗捡了起来,凌松似乎还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是我痴心妄想……”
凌松不知为何心头绞痛,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一束精致的剑穗,然而指尖刚刚触及如水般微凉的流苏,穗子便被对方匆匆抽了回去,收回了袖袋里。
“抱歉。”凌凌扬起脸对他笑了笑,那些欢欣或悲哀的痕迹浮光掠影般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唇角的弧度温柔而平缓,刚才发生过的一切就像一阵微风,只在平静湖面上吹起了几不可见的细小波澜。
凌松怅然若失,仿佛眼睁睁看最珍贵的宝物从指缝间流逝,他明明已经反复说服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却仍然无法自控地感受到悲哀和怅然。
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但是他仍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完成。
他没有办法一辈子照顾凌凌,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他承诺。

幸而凌凌在接下来都表现得和平时别无二致,温柔贴心又善解人意,似乎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般,让两个人之间不至于显得过分尴尬。

直到灯市的烟火渐熄,长街两侧的摊贩也慢慢开始打烊,热热闹闹的节日气氛逐渐消散了,都城的夜晚重新换上了它清冷寂静的面孔。凌松带着凌凌向回府的方向走去,行至半路
却发现他越走越慢,一个没注意就落后了自己几步,想到对方多少还算是个恢复中的病人,于是停下来侧过身牵起他的手,温声问:“走累了吗?我让马夫过来接一下我们?”
凌凌对他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很快就到了,不用麻烦啦。”
凌松犹豫了一下,突然在凌凌面前蹲了下来,示意对方趴到自己背上:“上来,我背你回去。”
没想到他毫无预兆地来了这么一出,凌凌居然被吓得向后跳了小半步,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这么多人……您怎么可以……”
“你再不上来的话,我就要被这么多人围观了。”凌松淡定道。
凌凌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手都快不知道往哪儿摆了。他的脸颊烫得厉害,心底又有些莫名的委屈,轻轻咬了下舌尖,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地俯低了一些,尝试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凌松背上。
确认他圈住了自己的脖子之后,凌松双手抱住他的腿弯,一下子就背着人稳稳地站了起来,向家的方向走去。
凌凌将小半张脸埋在他宽厚的脊背中,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您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
像这种话凌凌说过很多次,但是凌松第一次在里面听出了细微的哭腔,也终于从中读懂了凌凌的未尽之意。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这么温柔呢……
“别想这么多。”他的脚步顿了顿:“你值得最好的。”

凌凌没有再说话,他将头深深埋进了充满了凌松的气息的衣服布料里,假装这样就能够和对方更加亲近一些。
凌松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微微湿了。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继续往前走。
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颗纯粹的真心碎裂的响声。
他突然就,特别难过。

凌凌被他从背上放下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温顺地行了个礼便告退回房了。反倒是听到脚步声过来准备听好消息的柳璃知道前因后果后气得差点跳起来,也顾不得维持淑女风范了,在花厅里走来走去地跺脚:“你怎么会不知道兰灯节的风俗!你是傻子吗!”
凌松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柳璃迅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分逾矩,深吸一口气缓下声音道:“前路固然风险重重,可难道因为未知的结果就不去抓住此刻吗?我认识的凌将军不是这样的男人。”
凌松摆了摆手,带着倦意叹了口气:“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下去吧。”
柳璃郁闷得舌尖冒火,灌了几杯桌上的清茶才勉强守住了下属的底线,在真正和凌松吵起来之前迅速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离开了有一会儿,凌松才放松了脊背让自己靠进花厅的高背椅上,英挺眉目间难得得流露出几分疲惫。
比起下属,柳璃许多时候对他而言更像是朋友,他也知晓对方在清丽婉约的外表下豪爽大方的本性,当然不会真的和她计较。
只是虽然在柳璃面前表现得还算沉稳,但他的内心不是完全没有动摇的。
他不敢想象凌凌是鼓起了怎样的勇气才站在他面前隐晦地剖白了自己的心意,而自己又是如何残忍地辜负了这样一颗宝贵的真心。

那条剑穗……
瞧着真好看啊。
他还没接过来仔细摸一摸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似有团火在他的肺腑之间不甘地烧了起来,燎得心尖又痒又疼。凌松在自己的房间辗转至半夜,还是无法克制蠢蠢欲动的心,估摸着这个时间凌凌大概是睡熟了,便仗着自己功夫还算不错,半夜偷偷摸摸地潜入凌凌房里去找剑穗。

他蹑手蹑脚地翻找了一会儿衣橱和镜台的各个抽屉,均一无所获,期间还不小心碰歪了花架上的盆栽,饶是他眼明手快地及时捞了回来,也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凌松悄悄摸到床边试图拉开红木柜子的抽屉时,突然被旁边传来的轻声呢喃打断了动作。
“……将军?”
凌凌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凌松顿时僵硬地直起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屋子里一时间寂静得只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凌凌迟钝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我是在做梦吗……”
他说着,突然慢慢贴过来用力地抱了正站在原地假装自己是一座木雕的凌松:“只有在梦里我才敢这样做……”
凌松:“!”
反应过来凌凌说了什么之后,心酸的感觉便止不住地一阵阵地从心头涌出。

凌松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混账。
带着愧疚之心将他护在羽翼下,将错就错地要了他一次又一次,温柔地善待他,诱着他全身心地依赖自己。等到他鼓起全部勇气小心翼翼地捧出仅此一份的珍贵心意时,又毫不留情的推开他。
凌松回顾了一下自己一路以来做过的事情,简直叹为观止。
——这是怎样的人渣啊。

最后他还是趁凌凌乖乖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拂了对方的睡穴帮人把被子盖好迅速跑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在每一次的不忍不舍中,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泥足深陷。
他曾经以为余生只为作为一把复仇的利刃活下去,然而即使是最锋锐的剑,又岂能轻易将绕指情丝一斩两断?
除非带着骨血连着筋,忍着切肤之痛将十指一并斩下,或许方能以酷烈的鲜血勉强压抑住内心深处已然汹涌的情意。


45

凌松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地糊弄过了凌凌,让他以为夜里发生过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可他忐忑不安了半晚上,便没有闲暇再为这件事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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