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密码(100)

　　因此，就算只为不辜负这珍贵的生存机会，前往深空的幸存者也该咬牙将文明延续下去，将种子播撒至新世界。
　　即使他们已徘徊许久，即使他们已面目全非。
　　“萨耶罗的学者也确实没有辜负地表人类的希冀。”将如今阿刻罗号现状看在眼里的拉法尔这样说道，“逆境下我们都迸发了各自的潜能，否则原本不擅长的学问有那么多，心智不坚定早就放弃了。”
　　“我怎么听出点自夸的味道。”驾驶席上的男人露出微笑，结果夸赞得更猛，“你尤其不一样，你是样样精通的神。”
　　“真的？”拉法尔的目光从外面移回来，黏在V脸上，低声询问，“比法拉契如何。”
　　指挥官配合道：“大胆一些，我认为你能一力挑战所有伟大的学者先辈。”
　　“所以我就是纽特·法拉契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忽然，拉法尔这样说。
　　他听到身侧的人呼吸一顿，视线触向V的嘴唇，认真地问：“我和他有些不太好说的关系对吗，V？”
　　这个提问的时机可谓让人猝不及防，就算是指挥官也要消化一阵，放在操纵杆上的手紧了紧。
　　过了一会儿，他不带感情色彩地回答说：“你不是他。他成为不了你，你也无法成为他，拉法尔。”
　　听到这番话的人轻轻点头，大概是明白了。
　　作战艇迅捷地通过山峰般的漂流岩狭口，动作堪称优雅，微微的倾斜让舱内产生一点失重感，指挥官对着前挡眨了下眼。
　　“拉法尔。”
　　刚刚的对话没过多久，V又突然出声。这回，他语气里带着万千意味：“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拉法尔失笑：“你说的，我当然相信。”
　　他很快不在意自己问了什么，V说了什么。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侦察，可是在正式进入库伊伯漂流岩带两小时后，仍未发现任何龙种的拉法尔感到疑惑。
　　“有些古怪。”他调取前期工程部绘制的岩带建模，对照他们正在行进的方向确定坐标——按理说，他们现在四面八方都该是斥候级星龙的影子，可他连一片看着相似的阴影都没发现。
　　“这里空了吗？”
　　他眉头紧锁，却在查看当前长尾探测器数据时发现更怪的，周围确实有十足的光铱反应。
　　驾驶位上的V目光晦暗，缓缓说道：“长尾以星龙身上的光铱作为捕捉点，有光铱的地方就该有龙。”
　　拉法尔望着周围满是孔洞的岩山，谨慎地解除自己身上的伪装法术，试图让附近星龙察觉这里有敌意，做个出头鸟。
　　可现实却是，没有东西出来袭击他们。
　　“含有光铱的莫非是这些漂流岩么。”拉法尔没来得及多想，只能初步判断前期探测有所误导、星龙不在这些巢穴中已是定论。
　　从无人设备上传回的情报果然靠不住。
　　可是阿刻罗号上一次经过这里已经是四百年前，模拟计算到底只是一种推测，星龙在此期间全员迁徙去了别处并非不可能。
　　或者，还有个符合非生物论的猜想，这些“岩山”是新的龙种还未形成的样子。
　　“找一座‘山’进去看看。”
　　V表示眼见为实，慢慢靠近那些蜂窝状的巨型漂流岩，一刻钟后，他把作战艇悬停在一处入口边上，隐蔽起来。
　　洞口没有动静，只有隆隆的风。
　　拉法尔解开安全带就准备往舱门走，被V按下。
　　“先等长尾探测里面的状况，近距离下它的影像功能可以传回真实画面。如果确实什么都没有，我们再进去。”V的指示有他的道理，越反常越该谨慎。
　　“光铱聚合体却不是星龙，这的确是个以前没注意的盲区。”拉法尔藏起那隐约的失望和不甘，他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宴席没开就被撤走了桌子，杀戮的“雅兴”荡然无存，自然看眼前无辜的漂流岩不大高兴。
　　但如果会攻击的龙群变成任人采撷的石头群，能提供相差无几的光铱，坏事也会变成好事，他告诉自己耐心点。
　　半个小时的等待，探测器返回，带回确实没有星龙身影的消息。拉法尔仔细查看那些传回的影像，明显发现这些洞穴内壁有水蚀现象而非星空风的侵蚀，能被这样侵蚀出一个个孔洞出来，只有星龙切实飞过岩层才做得到，它们一定曾在这里停留过。
　　可是现在，这片漂流岩带仿佛已经变成龙群无名的坟茔，什么都没有留下。
　　V同样也在看这些记录画面，而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其中一张上。
　　“你在看什么？”拉法尔把目光投向同一个画面，放大它，发现里面的蹊跷。
　　“这是……”拉法尔仔细辨认，画面锁定的是紧贴在洞壁上的一个异常的突起，像个包囊，在钟乳石质地的洞穴中十分醒目。
　　不只是它颜色偏亮，几乎半透明，更因为这东西在散发微光。
　　这光带着微微的虹色，和星龙身上散发的一模一样。
　　“星龙真是岩石里结出来的？”这是个颠覆传统的重大发现，就连拉法尔也开起玩笑。他之前那些不满骤然消失，虽然没找到星龙，但这些含有光铱的特殊漂流岩竟然真的有极大可能是“巢”。
　　“我要去回收它。”拉法尔立刻道。
　　指挥官没有阻止，只是同样背起武器箱，笑着说：“我当然和你一起，还妄想甩掉我吗。”
　　两人进入探测器有所发现的“溶洞”，里面空间广阔，的确是供星龙通过而不是人类这种体型。前行几十码他们就到达目的地，拉法尔蹲下身，触摸这个黏在洞壁上的异物，手上触感微凉，跟摸上石头差不多。
　　有了参照后，他才发现这东西有一人多高，他用整整两个序列不同类别的侦测魔法，对包囊做了个初步“体检”，最终说道：“确实是光铱聚合体，只是没有龙的形态。V，你的眼睛能看到它有核心吗。”
　　如果此时拉法尔回头看一眼，就能看到V在居高临下盯着这个异物时格外……痛恨。
　　他的目光有如黑暗深海，阴冷锋锐，洞穿他所视之物，冰冷得仿佛能把这世上一切热量都带走。
　　但他没有让拉法尔久等，在恢复如常后很快便指向靠近上方的一个位置，声音也调整得看不出一丝破绽：“在这里。”
　　拉法尔顺着看去，无论用任何方式都获得不了跟V同样的视野，只得无奈敲了敲这层石壳：“只有人类能看到，证明它是‘活’的。这有些难办，我想把它整个带走。”
　　沿着突起部分挖取它很简单，可拉法尔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导致这颗还没长成星龙的果实跟巢穴“断根”，直接变成死胎。
　　从长计议似乎是最优解，可对拉法尔来说以往挫折都是绕着他走的，没做成想做的事，简直就是在他头顶扣失败二字的印章。
　　指挥官给了他一个不计代价的办法，尽显他的支持。
　　“让后勤回收车过来拖曳整座漂流岩，缀在阿刻罗号后面供你研究。”
　　说出这句话，V明显从拉法尔脸上看到一丝矜持的雀跃，他同样跟着露出笑容，说道：“我们选择这条航线是为获取更多光铱，不可能空手离开。就算没有星龙，这些岩石也可以攫取光铱。阿刻罗号徘徊在此的时间，你可要争分夺秒为我们想出对策，首席。”
　　拉法尔摆出一个手势，让V拭目以待。
　　不过是把这些岩山当作星龙来处理，简单。
　　“最大的那座山里面会不会有更多。”
　　离开时，拉法尔把目光转向地图上最宏伟的“巢穴”，若有所思。
　　他所说的目标处于整个岩带中央，如同风暴之眼，大部分漂流岩都在环绕它，仿佛它自带引力，牵引着其他物体拱卫自己似的。
　　“别这么贪心，先解决当下。”V让拉法尔稍安勿躁，可是避开对方的视线后，他眼里的冷近乎藏不住了。
　　他淡淡说道：“我们还有时间，总会解决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