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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122)

作者:夏小正 时间:2022-12-31 10:35 标签:校园 直掰弯

  他和梁阁吵架了,他们在一起半年从没吵过架。
  他清楚那时候自己不冷静,思绪乱,是迁怒,可他控制不住,“我觉得很烦。”
  梁阁眼神黑魆魆地看着他,“因为我吗?”
  祝余手腕被握得极疼,他对上梁阁的眼睛,忽而笑了,“对啊。”
  就这样,来回这么几句话,就吵架了。
  他知道梁阁一定烦躁又无辜,对他突如其来的发难一头雾水,但他当时太害怕了,慌得六神无主,情绪驳杂激烈到极点,只想逃。
  他看着叶连召触碰梁阁,很可笑地,第一反应是梁阁被玷污了,被叶连召污染了。
  梁阁在他心里几乎可以和所有人隔开来,他一厢情愿地将关于少年、关于世界所有的美好都投射在梁阁身上,可叶连召和梁阁站在一起的那刻,他荒谬地感到——梁阁坍塌了。
  他怎么会想到梁阁认识叶连召?
  他想起那时候简希和他说,“如果你想走捷径,你就和梁阁谈恋爱。”
  他当时还懵懂着不懂个中意思,他以为梁阁只是个家境优越些的男孩子,没有想过这句话背后有这样深的含义。
  梁阁生日那天,他如愿请梁阁去那家餐厅吃饭,尽管先前去过一次,又尽量表现得大方得体一些,心下还是惴惴又忐忑,所幸一切都相安无事。
  直到他去结账,被告知梁阁已经结过了。
  梁阁不甚在意地说,“我生日当然我请。”又解释说,“我妈有这的卡。”
  祝余很别扭,像做了件蠢事,成了一个小丑,充阔绰被可怜,自尊心变得很低很低。
  他心里还存在着某些男性的固有思想,比如被另一半养很丢脸,是要被人唾弃的,是吸血鬼。他问梁阁,“我们在一起,如果一直是你在为我花钱,那算什么?”
  梁阁怎么回答他的,梁阁低下身觑着他,“算你的本事。”
  他倚着秋千的铁绳,脑子里嗡嗡震震,一根烟燃到头,沸腾的思绪仍然难以平息。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今天下午的惊惶,无措,恐惧,还有种微妙的背叛感。
  梁阁在他心里有多干净,多优秀,他怎么会认识叶连召这种垃圾呢?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烟燃了长长一段银灰,折下来落在他手背上,他怔怔看着,好烫。
  周一早上下了雨,祝余在小区前等了一刻钟,坐上了公交,梁阁直到第一节 课快上课才来。
  身后椅子被拉开,梁阁坐下来的瞬间,祝余握着笔,几不可见瑟缩了一下。
  梁阁没找他,也没和他说话,只是翻动卷子看了几眼,就开始做题了。
  梁阁生气了。
  祝余闭住了眼睛,他其实知道自己错了,是他无理地迁怒了梁阁,他想和梁阁道歉,又害怕面对他,他感觉在被剧烈地拉扯。
  人一旦陷入情绪的泥淖里,就会疯狂内耗,越来越乱,他甚至透过叶连召,看到梁阁的另一种可能性。
  这种臆想让他毛骨悚然。
  林爱贞回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提着备料上来,头发有些乱了,几绺散在褐黄的脸上,看起来麻木又疲劳,只开了一盏侧灯,在小心地忙活,明天一睁眼又要开始这种风吹日晒地操劳。
  祝余看着她,她原本可以不用过这种生活。
  他压抑不住心口盘踞的黑暗情绪,像个幼稚又无能的愤青,他开始憎恨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憎恨人有高低之分,憎恨人对人隐形的主宰,憎恨几辈人的挣扎毁在一场权贵求爱未遂的“儿戏”。
  他一下觉得好冷。
  上了高三之后,课业加重,祝余更多时候都在独自做题,他们又有意在人前疏远一些,梁阁也不常在教室,他情况特殊,经常还和高二时一样泡在机房,因此也没什么人看出他们吵架了。
  冷战让祝余得以有短暂的喘息时间,他尚且逃避着得过且过。
  直到周五的体育课,才刚刚解散,他和艾山走在球场边缘,梁阁和几个人正从综合楼出来。祝余几天没和他打照面,乍见他猛然有些局促,梁阁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只是更冷一些,别人说话他也不怎么搭腔,眼神空空的,人又高又冷,看起来就傲得要命。
  他们迎面而过,艾山朝他招呼了两句,梁阁的头朝这侧了侧,只“嗯”一声,视线毫无停留地从祝余身上掠过去,就错身而过。
  祝余有瞬间的闷窒感,他狠狠掐住了自己。
  艾山这才发现端倪,看了眼远去的梁阁,又看看他,“你们这是……吵架了?”
  祝余没吭声。
  艾山好似见了鬼,“你俩还能吵架啊?!”
  要命了,祝余从来温温柔柔,见谁都笑,见到梁阁更是眼睛直接弯成俩豆角,梁阁平时说话都少,就这还能吵架?怎么吵起来的?
  祝余没说话,只对他笑了笑,艾山识趣地不多言,说他先不上楼了,在楼下打会儿球。
  祝余独自上楼,高三课业压力大,大多数人已经回教室了,有人在边对答案边呜呼哀哉地抱怨,“早知道念国际部了,我初中同学念国际部现在好爽。为什么我要读高三,为什么我要高考,还是主席有远见,我也想出国啊……”
  “他们竞赛生也有签国外名校的吧?有个被MIT全奖签下的。”
  “我知道啊!就我初中学长,去年IMO金牌第四,神人。哎,明年IOI出来,梁阁搞不好也去MIT了,卧槽,先贷款牛逼一波。”
  祝余恍神片刻,又继续低头做题,写到最后才发现公式代错了,手忙脚乱地订正,不知道怎么,舌根发苦。
  那天他在g市一中门口紧张得惶惶不安,结果梁阁事后跟他说,他初中就靠信竞签了top2的一本线。而且他NOI一试和笔试分数都好得太霸道,属于就算二试300分只得100分也稳拿金牌。
  他没有失败的可能,他甚至还有更多更好的可能,比如MIT。
  明明两个人那么近,牵手,拥抱,接吻时灵魂都仿佛融为一体,可是稍微考虑到现实的外化一点的东西,就天差地别。
  祝余有种遽然而至的无力感,像被一拳从梦里打醒,又被压了一千斤重的东西,要他脱了鞋,朝一万米外的终点跑。
  他回忆起刚才梁阁错身而过时冷淡的神情,那种眼高于顶的骄矜,目光瞥都懒得瞥到他身上。
  他猛然发觉,他和梁阁之间的鸿沟大到如果不是梁阁喜欢他,他根本摸不到梁阁的世界。
  心里的天平朝另一个极端倾斜,他一团乱麻。
  周日第六节 课下课就放学了,但仍然许多人自发留在教室自习,王洋在外面接完水进来,难得居然看到祝余在玩手机。
  他笑嘻嘻地蹿上去拍祝余的肩膀,冷不防瞥见祝余的微信界面,祝余立刻就熄了屏,王洋只瞄到一个备注,叫“甜甜”。
  “班长,你加了英语老师微信吗?”
  还置顶了。
  祝余笑着把手机塞进桌兜,心不在焉地应付过去。
  梁阁一个人在打球,下午落了雨,球场还有些湿,他坐在球场边某块干燥的台阶上,低着头情绪躁郁。
  旁边有个小孩子在还湿着的沙堆里运土,梁阁瞥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终于起身走过去。
  小孩子拿着小铲子看他走过来,直接吓得缩成一团,眼珠都不会转了,这个哥哥好高好凶。
  梁阁半蹲下来,问他,“猜拳吗?”
  好一会儿小孩的眼珠才敢动,“石头剪刀布吗?”
  梁阁点头,“赢的可以让输的做一件事。”
  小孩子立刻警觉地声明,“我没有钱!我爸爸妈妈也没有钱!”
  “不要钱。”
  小孩子同意了,喜滋滋说我赢了想吃冰激凌,结果一出就输了,又出又输了,连输了三次,才丧气地说,“哥哥你要我干什么?
  梁阁给了他一百块钱,才说,“你跟我说‘去找他’。”
  小孩子攥着钱懵懂地盯着他。
  梁阁薄唇抿一抿,侧了下脸,又说,“跟我说‘去找他’。”
  小孩子呆呆地说,“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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