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141)
徐稚往旁边一跳:“小谢哥?”
谢可颂猛地回过神:“我、对不起……”
十点的太阳,消防玻璃箱被照得亮灿灿。
距离会议室的门只差一步,谢可颂却停了下来。他端详着自己在玻璃里的倒映,问:“徐稚,我最近……是不是胖一点了?”
“不胖啊。”徐稚回答,“小谢哥一直很瘦的。”
谢可颂似乎有些低落。
“不过硬要说的话,”徐稚眯着眼睛观察谢可颂,“小谢哥比我前两个月见到你时,更……嗯……更结实一点?”
有变化就好。努力过了,有变化就好。
视线重新聚焦于门后黑影。
心脏快要从喉咙口跳出来,谢可颂提起一口气,敲响会议室的门。
*
“叩叩”,整个房间内的人全都静音。
目前的主讲人是钟熠,他抿了一口水,朝展游看去,见对方握笔的那只手紧了紧,接着点下头。
“进。”钟熠高声道。
“不好意思,早上有点工作,来晚了。”
一道干净的嗓音从门口传来,谢可颂合上门,慢慢转过身。
板正的黑灰色西装三件套,胸口挂着工牌。一米八十多的人,原本肩就宽,现在长了点肉,之前显大的外套恰好合身。
不同于跟在展游屁股后面四处办公的日子,谢可颂现在要带领新团队,接见外面领导,穿不了休闲服,商务装倒跟半永久似的焊在身上。
高挑精干,乍一眼与初见时无异,周身气质却凌厉丰盈许多。
“哒”的轻响,展游手里的笔轻轻掉在桌面上。
“小谢来啦,”柳青山后仰着探出头,关心地问,“早上跟那边的团队见过了?感觉怎么样?”
谢可颂温和道:“有点复杂,会后跟你沟通吧。”
“行。”柳青山指了指对面,“给你留了位置。”
谢可颂顺着柳青山指尖的方向望过去,不期然与展游对上眼神。
二人的瞳孔都微微收缩。
一个月零五天不见。
他们在心里异口同声道。
展游一定要系小猪皮杰领带吗。小谢好可爱啊。
二人又同时想道。
心跳砰砰敲打着鼓膜,仿佛某种隐秘的催促。
仅仅怔忡半秒,谢可颂主动别开视线,平静地朝里面走了几步,露出背后徐稚的身形。
“哦,小徐也来啊。”柳青山环视一周,“椅子不太够,小朋友自己去隔壁搬个过来好了。”
徐稚是谢可颂带来的,让人自己去隔壁搬凳子过来,也太说不过去了。谢可颂在徐稚耳边嘱咐:“你先去坐……”
“我去搬吧。”展游站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谢可颂,“你坐我位置。”
谢可颂推拒:“不用……”
不等谢可颂把话说完,展游已经来到他身边。
“不用跟我客气。”展游语气端得生疏,虚虚拍了拍谢可颂的肩,脸上带有几分领导专属的不容抗拒,“去坐吧。”
记忆里古龙水的味道钻入鼻腔,谢可颂拗不过展游,妥协道:“好吧。”
展游对谢可颂笑了一下,身影很快消失。
谢可颂安排徐稚坐下,又协调两侧的同事往旁边稍微挪一挪。不一会儿,展游单手拎着凳子回来,恰好插进谢可颂提前给他腾出的空档中。
椅子绕着会议桌排列,分布均匀,只有谢可颂和展游挨得特别紧。
“你们现在讲到哪里了?”谢可颂翻着手上的资料,埋头问。
“没讲多少。”不等主讲人说话,展游率先抢答,“你先过一遍资料吧。”
谢可颂捻起纸张的手顿了顿。
会议桌顶端的位置,钟熠跟柏继臣无声地用眼神交流。
钟熠是第一次见展游成天挂在嘴边的那个小谢。他看看谢可颂,又看看展游,朝柏继臣确认,柏继臣颔首,于是钟熠看好戏般“嗤”了一声。
谢可颂扫视众人,却没有将展游的脸收入眼中。他翻开笔记本电脑,稳声道:“你们不用等我看完。”
钟熠堵住展游的话:“好,那我们继续说吧。”
融资和钱的事情,前几天老板早已商量妥当。今天约产品、研发、营销、运营和QA五条线的负责人开会,统筹的是更具体的事情。
产品评审会,通俗来讲,就是各方提出自己的需求,聊聊看能不能做,最后相互打太极——“我一定要做这个需求”,“我觉得这需求没什么价值”,“不行它很重要”,等等等等。
投资人正口若悬河地阐述需求,谢可颂把那部分材料提前,快速看了一遍。
钟熠团队递来的材料,当然是用英语写的。又回到了熟悉的场景,谢可颂刚跳槽时丢过脸面,后来能力长进,把一篇普通的例会稿子背上五十遍,力求圆满。
如今,他忙到一定程度,不可能每件事都做足准备。谢可颂听个大概,捕捉关键词,多了几分松弛感。
耳边传来杂乱的键盘敲击声,谢可颂瞩目,见徐稚电脑上开着翻译软件,正手忙脚乱,一边听钟熠讲话,一边通过模糊拼写查询词义。
“跟得上吗?”谢可颂低声关心。
“还、还可以。”徐稚相当紧张,笔记本键盘都被打油了,“就是有些单词好像是法语,而且光顾着每个单词的意思,反而忘记一整句话在讲什么了……”
就插一句嘴的功夫,徐稚彻底跟丢钟熠,看向谢可颂的眼神跟屏幕里空白的飞书文档一样令人绝望。
谢可颂瞟了眼徐稚,转过头,干脆地打断钟熠的话。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谢可颂表现平常,“你上一句话里的……我不太会读,savoir-faire?我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Savoir-faire……”
钟熠的话说到一半,被展游拦截。他用教导谢可颂时常用的语气,格外温柔地解释:“就是know-how的意思,法语外来词,在奢侈品行业中一般用来表示独特的工艺能力。”
谢可颂的目光终于转到展游脸上,只停留一刹,又跟被烫到似的撇开:“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展游不大满意地压了压嘴角。
会议桌那头,钟熠朝向谢可颂:“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谢可颂用笔将这个词圈出,“很有意思的单词,我记一下,之后说不定能成为品牌营销的关键词。”
钟熠赞赏:“不错的想法。”
没人把这段插曲记在心上,会议继续进行。
“听不明白很正常,因为我也听不明白。”谢可颂凑过去,在徐稚耳边私语,“你要允许自己有不会的事情,没人会因此责怪你。放松点了吗?”
徐稚很依赖谢可颂,但怕引人注意,不敢看对方,就说:“嗯嗯。”
大概所有人都会经过这个阵痛时期吧。谢可颂心觉徐稚硬邦邦的样子好笑,又有一点感慨,柔声道:“有困难随时问我,嗯?”
徐稚没有回答,跟表忠心似的,打字的手愈发卖力。
嘴边挂着笑意,谢可颂跟徐稚拉开一段距离,重新坐正。
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很累,谢可颂调整了一下坐姿,左腿叠上右腿膝盖,途中出现意外,足尖踢到某个人的小腿。
谢可颂和身边的人一同朝桌下看去。
漆光隐隐的黑色皮鞋,尖端若有似无地蹭着展游的小腿。坐姿状态下,谢可颂的裤腿窜上去一节,露出被黑色袜子包裹的脚踝,还有绑在白皙小腿上,勾住袜子边缘的吊袜带。
“抱歉。”谢可颂率先反应过来。
展游眼眸暗了暗:“没事。”
勾起的左脚轻轻落地,谢可颂微微朝左侧身,右手摆在桌面上,虚握钢笔,二指忐忑地拔动笔盖。
咔嗒,咔嗒,一开,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