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92)
面前摆着两个空碗,展游单手撑头,跟谢可颂聊天。
谢可颂感冒,没什么食欲。展游说一句,他吃一口,就跟拿展游下饭似的。
“我读大学的时候,经常翘课跑去博物馆玩。”展游说,“那时候我在想,中国山水画真是跟游戏沙盒一模一样诶。”
“什么意思。”谢可颂咀嚼着说。
“散点透视法。”展游眨眨眼,“一个长长的画卷……把所有东西展示在一个平面上……”他举起一根手指,“你有没有玩过那种模拟经营游戏?”
“我明白了。”谢可颂吞咽,“就跟消消乐内置的造房子地图类似。”
“没错……走吧。”
等谢可颂吃掉最后一口,展游收拾碗筷,把两个托盘叠在一起,送去餐具回收窗口。
他们午饭吃得晚,午休时间早已结束。谢可颂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之中。
下午跟采购开会聊付款流程,谢可颂要事先准备。
他拿着拟好的合同、付款单、发票,先去找法务老师,被打回来改合同;改完通过法务,再去找财务老师,又被打回来。
展游的工厂属于一个独立项目,yth其他部门相当于他的外包,多少带点“自扫门前雪”的意思。
当时在营销,这些工作都由其他同事负责,谢可颂第一次自己从头到尾跟完整个流程。
谢可颂明明是个脆皮牧师,跑上跑下当个肉盾,一踩一个坑,只剩下半管血;展游点击跟随,完全不辅助,拿着一次性纸杯给谢可颂泡板蓝根。
办公楼像一个被压扁回收的纸盒,叠成一张游戏地图。他们是地图里两个游走的像素小人。
好不容易跑完一圈,谢可颂站在会议室门口,单手托着笔记本电脑给下属布置任务。他背后冒出薄汗,鼻子都通气了。
展游把纸杯往谢可颂面前一放:“来。”
“你很闲吗?”谢可颂目光森森。
展游按掉自己震动不断的手机,笑说:“在你喝掉板蓝根之前我都很闲。”
谢可颂不欲同展游多纠缠,将板蓝根一饮而尽。
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临近开会时间,采购部同事结伴而来,跟二人打招呼,随后先一步走入会议室。最后只剩下展游和谢可颂站在门外墙边。
“我要去开会了。”谢可颂说。
“好。”展游跟了谢可颂一路,把情况看在眼里,意有所指,“其实有时候你可以强硬一点。毕竟你代表我,而我完全放权给你。”
谢可颂顿了顿:“知道了。”
“嗯,去吧。”展游笑了笑,提走谢可颂手里的空纸杯,抵着对方的背,轻轻用力。
谢可颂顺着展游的力道往前几步,触上门把手,又重新转回来。他与展游视线交汇,面色透粉,像只新鲜出炉的小笼包。
展游看得愣了愣。
“现在……反正没人。”展游下意识半张开双臂,摆出拥抱的姿势,“来吧。”
“啊?”谢可颂莫名其妙。
展游疑惑:“不是要抱……”
“结款流程提了,”谢可颂举了举笔记本电脑,“你等下就登OA点审批,别忘了,时间紧。”他说完就走了。
门合上。
会议室内,大家围坐圆桌旁,正埋头跟进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谢可颂来到房间最前方,拉线连投影。冷不丁,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电流,插接口的手停顿,倏地抬头望向磨砂玻璃门。
展游早已离开。
抱……什么。真是的,展游怎么会这么想。谢可颂忍不住笑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展游那句“来吧”到底在暗示什么。
谢可颂跟展游在一起很开心,就算偶尔有苦闷的时候,只要多跟展游说几句话,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烦恼的。
展游把谢可颂的心捏在手里,窒息和欢喜都是给予。
“烦死了。”底下一个同事喊出声。
谢可颂抬头问:“怎么了?”
“Honey&Honey那边天天问我什么时候给他们结款,”同事抱怨,“催什么催。”
谢可颂:“你跟他说,我们还在走流程,会在合同期限内付款的。”
“说过好几遍了……搞笑,不给你钱是我不想吗?”同事没好气道,“钱又不会落进我口袋里。”
空气诡异地静了静。
“呃……”身边人拍拍那个同事,“这话你出去别说啊。”
“知道。”
工厂的项目,展游给的预算很足。就不知情的人看来,采购的活怎么都像个肥差。
同事耐着性子继续跟H&H对接,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擦出火,嘟囔:“最近在工位打个电话都不安心,感觉背后人走来走去的,都竖着耳朵听我讲话,”
“别想这么多。”谢可颂说,“我们把流程做清楚就行。”
谢可颂这两天跑了一圈,终于摸索着重新定一个结款验收流程。
他本来想直接挪用yth的内部经验,但不管是财务、法务、还是业务同事,所有人在回答谢可颂时都会避嫌,“虽然我们是这么走的,但出了什么问题,别怪我之前没提醒过你。”
这件事情挂在谢可颂的名字下面,他必须得最大程度规避风险。
“我做了一张思维导图,你们以后就……阿嚏。”
话没说几句,喷嚏打得停不下来。谢可颂接过递来的,斯文地擤了擤自己的鼻子,转口就让大家降温多穿衣服,注意不要感冒。
现场响起善意的笑声。跟谢可颂深度共事过一段时间的人,都会很喜欢他。
时机正好,H&H来消息,同事一看手机,笑容逐渐消失,破口大骂:“我靠……”
“又怎么了?”谢可颂问。
“Honey&Honey说他们之前寄给我们的invoice算错了,少算了一笔。”同事说,“新的已经叫顺丰同城过来了,希望我们跟之前那张一起尽快结。”
“那怎么办?老板刚在系统上点了审批通过。”另一个同事哀嚎,“我把之前那个流程撤掉,重新走?”
“不要乱,”谢可颂说,“当一个新订单算。”
“好。”同事再问,“那我是先走OA还是先去找财务解释?”
“你先……”谢可颂思考须臾,“算了,我来吧。”
“我去跟+1和+2老板说。”谢可颂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给手下人重新分配任务,“你帮我分担一下手上的其他活……”
不用跟展游和柏继臣面对面说话,同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尽管现在有了许多可以调度的人手,谢可颂永远把最麻烦的工作留给自己,他就是闲不下来的性格。
将复杂困难的事情抽丝剥茧,排列组合,直至最后完成——就跟称重、筛选、搅拌食材一样——这是谢可颂工作中为数不多感到快乐的时候。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谢可颂下午还有的忙,都是拉人沟通的事情,方便起见,没回办公室,在开放区域的工位上办公。
怕自己把感冒传染给别人,他还戴上了口罩。
下午三点,邮政推着一车快递上来。谢可颂一去一回,捧了一大堆快递回来,都是合同和样品之类的东西。
快递袋上都是灰,谢可颂拿着剪刀,一边咳嗽一边分拣,在地上蹲了十五分钟,腿早就麻了,都没抬一下头。
“谢总……”
正好有同事找谢可颂对工作内容,见谢可颂被快递淹没,随手把电脑一放,意欲上前帮忙。
他被身边的同伴拉了一下。
那人大概是HR,在同事耳边低语:“你不要跟上级共情啊。”透露工资违反职业守则,HR含糊道,“人家拿多少工资,你拿多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