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请我谈恋爱(无限)(114)
……江奕骂人。
这事儿在温默心里立马又魔幻三分。
他正在屋子里头淘米,准备做粥。
听了林红这话, 他不禁放慢了速度,把耳朵悄悄立了起来。
温文学也好奇起来:“他骂的什么?”
“可难听了。他说他们一家住在这儿又不是白住的, 一年一年的给他种菜,说江胜国坐在那儿不动就能白喝酒白吃饭,他委屈什么?再敢说这种话一次, 他就把江胜国给杀了。”
“什么?”温文学震惊起来,“江胜国到底说什么了?”
“他说要把江雨嫁给隔壁村子的老屠夫, 换一笔彩礼钱。”林红说, “他俩吵的时候就说起这事儿来, 大伙都听见了。江胜国被他气死了, 在家门口吵起来,说李桂兰他们家来的人太多, 老江家都要住不下了,所以要赶紧嫁出去一个。反正江雨迟早嫁人,要做别人老婆,还不如趁嫩的时候赶紧嫁,能拿一笔好价钱。”
“江奕就骂他说,一共就五个人,怎么就住不开了。他们三个孩子和李桂兰挤在一个屋子里,江胜国一个人住另一间,他们一家能挨着他江胜国什么事儿,他也有脸说住不开……”
“李桂兰就一直哭。”林红说,“她说别打了奕哥儿,听妈的话,不能这么跟大伯说话。江奕不听,还是打,江胜国都打不过他,被他骑在身上揍。”
“李桂兰就哭个不停,说造孽啊,造孽啊,后来去了好几个人,才把江奕拉开。”
“李桂兰就哭着骂他,说他不听当妈的话,又说他不孝顺,老大怎么能这样呢,老大不能这样。”林红说,“江奕突然就又不干了,又跟他妈骂起来。说什么,他又不是自己想当老大的。”
温默淘米的手停下。
“他说,李桂兰什么都不管,生了江雨扔给他,生了江阳又扔给他,嘴里一直说老大应该的,说了十几年,从他小时候说到大。”
“他说他是她儿子,又不是她老公。到了江胜国家里也是,江胜国几次三番欺负他们家,李桂兰从来不敢吭声,每次江奕一出头她又拉住他,说不能这么说,那是大伯。”
“江奕就喊,说那他们三个活该被欺负一辈子吗……哎哟,吵得可厉害了。”林红说,“真看不出来,那孩子居然这样。”
温默没做声。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一个两个都跟神经病似的。”温文学砸吧了两下嘴,也说,“怎么能这么跟长辈说话?”
“是啊,不管怎么说,不管江胜国是要干什么,他都不能这样啊。”林红说,“刚刚李桂兰过去亲自打了他一巴掌,他才不说话了。李桂兰说,要给江奕停学,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去上学。还给他关家里了,据说不给吃饭。”
“是得好好管教管教。”温文学说。
温默望着手里淘米的盆。
盯着一颗一颗沉沉浮浮的米粒,他有些出神。
天落了黑,夕阳西下,屋外的蝉鸣声高昂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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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正午。
太阳毒辣得能热死人,温默出门没走两步就起了一身薄汗。他拉着身上宽大的背心领子,扯了两下,给自己扇着微不可察的热风。
他手里拿着空的酱油瓶子,林红又叫他出门打酱油。
走在村路上,他突然望见河边树下,有道身影。
那身影站着,一手叉着腰一手摁着树,斜歪歪地就那么靠着树站着。
大老远的,温默就听见他很大的说话声。
“不是我说你,江奕。”他说,“你怎么想的,怎么能真动手打人?”
“好歹是你大伯,对不对?有什么事情,咱们就慢慢说慢慢劝,你动手打人干什么?”
“你瞧,本来大伙都很喜欢你,这事儿一出,都拿你吓唬自己家小孩了,还不让人跟你来往了。我爹都在说,让我以后少跟你玩。”
“江奕,我拿你当兄弟,劝你一句……你妈其实说得对。你家毕竟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江胜国不是个东西,我也知道,可毕竟真是你大伯。你摊上这么个大伯,也倒霉,可命该如此,没有办法,你得认。是你大伯,你就只能尊敬着来嘛,对不对。”
“不能打他呀。”
“江雨嫁人这事儿,他说的话也的确挺混账。可老一辈的观念就是这样,你得跟他交流……”
“你交流都不交流,上去就揍,这也太不讲理了。而且都有人去家门口围观了,你还在闹,闹得一家人都没面子,现在成了村子里的笑话。”
“这事儿,你错的有点多。”
“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不管怎么说,那是你妈。江奕,别闹了,乖乖去认个错,给大家伙都道个歉,回去上学吧。”
温默往旁边躲了躲。
他一直没听到江奕说话。也可能是他声音太小,传不来温默这边。
片刻,他听见于覃说:“哎,你知错就行。别总这么和家里过不去了,你妈说了一句你是老大你就不干,别再这么幼稚了。再说她也不容易,你跟着她这么多年,你不清楚呀?”
“那我走了,你别太让我操心了。”
之后安静很久。
半晌,于覃从温默身边路过,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目送他消失在拐角以后,温默从路边走了出来,再往河边一看,见河边树下还有个人影,只是坐在那里。
他刚刚被于覃挡住,温默才没看见他。
温默走近过去。
是江奕。他坐在树下,河面上吹来热风,把人和河边疯长的杂草芦苇一齐吹得飘摇。
江奕难得地没笑。他背靠着大树,眉头皱起,脸色阴沉,沉重的双眼里绞杂着一片挣扎不开的疲倦痛苦,眼底里如同一片越挣扎陷得越深的沼泽。温默心里恍然一瞬,他忽觉江奕陌生,又想,江奕原来是这样的人。
温默朝他走去。
江奕听见了脚步声。他深吸了口气,紧闭了闭眼,声音有些不耐烦:“我都说了,我会去道歉的。”
温默脚步一顿,犹疑片刻,还是朝他走去。
江奕突然就炸了,怒气冲冲地坐直起来,破口大骂:“有完没完!?我都说会道歉会道歉,你不就想让我道歉吗!你——……”
喊到这儿,他才看见温默。
“……”江奕抽了抽嘴角,默默地靠了回去,“抱歉,我以为你是于覃。”
温默朝他摇摇头,示意他没事。
江奕看见他手上空荡的酱油瓶。
“又打酱油?”他语气疲倦。
温默点点头。
江奕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温默走到他身边。
“干什么。”江奕疲倦又没什么好气,他皱着眉拉着脸,“你也觉得看错我了,是不是?”
“觉得我应该很懂事,每天跟个傻子似的对谁都乐呵呵的,好像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似的,每天眼睛一睁,就是照顾这个弟弟顾及那个妹妹,每天都要主动给大伯倒酒,听他说那些个恶心得要死的话,还得也笑着捧他臭脚。”
“妈受了委屈就照顾她跟着她哭,告诉她没关系妈妈我是老大我什么都会帮你做的,天塌下来我也会帮你顶着的没关系的因为我是老大我活该,爸爸死了也没关系,妈妈你还有我我会替爸爸保护你的,哪怕那个亲爹也没怎么照顾过我,每天两眼一睁就是跟我说要懂事听话懂事听话懂事听话……”
“我每天就该跟个上发条的青蛙一样没一点儿自我,还会帮着去下地,帮着做饭,什么都帮,谁都帮,就他爹的没人来帮我。反正你们都以为我是这样的是吧?都觉得我必须这样是吧?行啊,我会这样的,我求你们了我会这样的,行吗?别再跟我说什么我不能打人的废话了,我再也不打了,你们放过我吧,我就活该,我就欠你们的,以后我绝对没有一点儿脾气……”
“我妈不容易,我妈不容易,我知道,世界上她最不容易,我最该体谅她,我是老大,我最该体谅她,我错了,我做了惊天动地的错事儿,我就该被判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