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人设崩了(112)
他想为枉死的好友报仇,想清除乱党还官场清明,于是苦心谋划步步为营,一步步走向高位,拥护自己认可的明主,最终却还是棋差一着,落得亲友尽散,满盘皆输。
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诸葛问云着一身深灰色斗篷,立在马车边回首注视城门许久,任漫天风雪染白了他的鬓发。
“先生,该上路了。”
小厮给诸葛问云递了个暖炉,在旁提醒道。
诸葛问云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他效忠小半生的皇城,低头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小路颠簸着一路向北,纯白雪地被马蹄和车轮轧出一串痕迹,那样显眼,却又很快被漫天大雪遮掩殆尽,像是从未存在过。
“卡——!”
章导从椅子上站起身,拍拍手:
“很好!来,让我们祝江老师杀青大吉!”
江南岸从马车上下来,工作人员立马为他送上一大捧鲜花。
剧组杀青总是热热闹闹的,主演们捧着花互动合影留念,等最后,所有演职人员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背后的红色横幅拉开,写着“电视剧《帝师》杀青大吉收视长虹”。
这代表着,江南岸又送走了一位角色,到他能知道的、故事的尽头。
“恭喜江老师杀青——”
大大小小的合照拍完之后,录制杀青Vlog素材的工作人员关掉了设备,言戒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支红玫瑰,走过来插进了江南岸怀里的花束中。
“谢谢。”
江南岸把花递给小孙,自己坐上椅子,边休息边看着片场的工作人员收拾道具和设备,等化妆师忙完来叫。
六月,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摄影棚内虽然铺着人造雪景瞧着白茫茫一片,温度却没有因为这三九寒冬般的画面降低一丝。
江南岸脱了斗篷,但身上一层层的古装还是闷得人心里发慌。他手里拿着小风扇对着自己,吹得长发都飘了起来。
“喝不喝点东西,我榨了点果蔬汁。营养低卡又健康。”
言戒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保温杯,给江南岸倒了一杯。
江南岸不喜欢喝饮料,原本很拒绝,但在言戒的强烈安利下还是迟疑着试了一小口。
言戒对吃喝是真的有自己的理解,榨的果蔬汁不甜不酸清爽可口,温度也刚刚好,不至于太冰伤胃,又刚好能够解暑解腻。
“……再一杯。”江南岸尝了一小口后,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立马“吨吨吨”喝了一杯下去,又把杯子往言戒那边送送:
“谢谢你。”
“说什么谢啊。”言戒轻笑一声,再给他满上:
“今晚是不是还有杀青宴之类的?我还想着请你吃好吃的去呢,但忘了这茬,那就只能过两天了。对了,你这戏杀青了之后还有安排吗?什么时候回上海?”
“……”江南岸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答不上来。
他向来记不清自己的行程安排,只能看向小孙。
小孙接收到他的求助信号,这才不情不愿地跟言戒汇报:
“明天下午的航班,回上海。哥的新剧昨天刚开播,过两天还有个发布会要跑。忙着呢!”
“《十二小时》,对吧?跟那个梁成一起演的?”言戒一早就做过功课。
江南岸捧着果蔬汁点点头。
第二杯饮料就没有第一杯喝得那样急,他慢慢喝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摄影棚里被一点点拆除的道具。
见他看得认真,言戒便没有打扰他,只在旁边瞧着他看,过了许久才蹲下身,在椅子旁边望着他,温声问:
“怎么啦,想什么呢?”
听见言戒的声音,江南岸才回过神。
其实他并不习惯跟人聊这些,但现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是言戒。
于是他想了想,答:
“想诸葛问云。”
“哦——”言戒点点头:
“刚你们拍的那场戏,是这部剧的最后一个画面吗?”
“嗯。”
“这就是诸葛问云的结局?”
“戏里是,戏外不是。”
“哦?那他最后怎么样了,我历史学得不精,上课光睡觉了。江老师来给小春解解惑?”言戒冲他笑笑,露出唇边尖尖的犬齿:
“我有好多问题呢,比如,为什么这部剧要叫‘帝师’?就我看过的这些剧情里,诸葛问云只教过太子皇子公主那些,太子最后又没登基,他怎么着也称不上一句帝师吧?”
聊到这个,江南岸便来劲了。
他认真给言戒解惑:
“嗯,也不是,他当过帝师,只是那是以后的事了。这部剧的故事,是他人生最跌宕起伏的前半部分,是他成为‘帝师’之前的故事,其实严格来说算是前传。”
江南岸边喝果蔬汁边问:
“你知道宣文帝吗?”
“当然,就这结局里刚被扶上位的那个应弈嘛。”
“嗯,他登基时年岁很小,在太后和国师的掌控下成了个傀儡皇帝。但其实他很聪明,不动声色蛰伏多年,后来为了斗太后和国师,就派人秘密请回了诸葛问云。诸葛问云原本已经心死,不打算再回皇城蹚浑水,但应弈坚持请他出山,七拒七请,他看见了应弈的诚心,这才重回京城为他谋事。”
“哦——”言戒点点头:
“所以,宣文帝应弈成为宣朝最传奇的皇帝,有诸葛问云一份功劳,‘帝师’的‘帝’不是老皇帝也不是应沨,而是未来的应弈?”
“嗯。”
言戒喜欢看江南岸讲这些喜欢的知识时认真的样子。
便不自觉弯起唇角,又问:
“那你在想诸葛问云什么呢?”
“在想……”江南岸微微一顿,思考片刻后,声音比先前轻了不少:
“我就停在这里了,未来那些故事,我陪不了他了。”
这话像是一片小羽毛,在言戒心里轻轻拨弄一下,泛起一片涟漪。
他只是演员,只能与角色相伴一小段时间,未来,诸葛问云是诸葛问云,江南岸是江南岸,谁发生任何事情都再与另一个人无关。
所以,他是在和角色共情,在想角色未来的人生,在为自己无法陪伴角色走过完整的一生而难过吗?
言戒很喜欢这种一点一点慢慢了解江南岸的感觉,像是拨开小猫厚厚的毛,终于摸到它柔软温暖的肚皮。
于是,他顺着这话,又问:
“你很喜欢演员这个职业?”
“还好。”江南岸答。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当演员?”
“……”聊到这个问题,江南岸默默看了言戒一眼,挪开视线,才道:
“很无聊的答案。”
“无聊也想听。”言戒半蹲在椅子旁边,拽拽戏服宽大的袖角:
“告诉我吧——求求你了吊老师——小春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
江南岸真是被他烦着了,迅速回答两个字:
“钱多。”
这么朴实无华的原因吗?
言戒没忍住笑了。
“后来呢,后来就不只是为钱了吧?”
“嗯。”
“那是为什么?”
“……”
这次,江南岸沉默了很久,久到言戒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正想换个话题,才又听他道:
“这样体验别人的人生,很有意思。”
言戒微一挑眉:“哦?”
“不觉得吗?”
江南岸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垂着眸子,指尖抠抠戏服上刺绣的纹路:
“把自己变成其他人,去看看别人的故事和生活,才发现,原来,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活法。”
听见这话,言戒张张口,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直到最后,他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