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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110)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直到谢竟醒来发现被窝里多了个小家伙,睡得像杏仁豆腐露一样香甜,只能哭笑不得地把他揉醒:“古来明君贤相都是闻鸡起舞,你是不是打算闻到午膳的鸡腿才起呀?”
  陆书青慢吞吞地发表重要意见:“厨房的鸡腿做得和临海殿一样味道,吃得人心慌,娘去和他们说说,下次换个烧法。”
  “怎么忽然又琢磨起插瓶了?”陆令从把陆书宁抱在膝上给她梳头,她的头发没有谢竟那么长,也没有陆令真那么不服帖,微微带一点鬈曲,应是昨日发髻解开后未散的余痕。
  “姑姑走了,这些日子我瞧祖母总不开颜,宫人们也不太敢嬉笑了,鸣鸾殿里整日闷闷的,”陆书宁解释道,“娘说若碰上连日的阴雨天,就多穿颜色衣裳,窗子换上亮眼的纱橱,再往屋内摆些时鲜花卉,来往人们见了,心里总能轻快些。”
  陆令从了然:“这些也跟你娘学了?”
  “学书习字的我觉得没什么趣儿,娘也无所谓我,反是这些歪门邪道,他但凡说,我倒都记得牢。”
  “歪门邪道”大概是谢竟所有这些奇巧心思的统称,好比插花,四季各个节令该插什么品种、插瓶的颜色数量高低多少、瓶该摆放在什么位置、背后的底衬该是墙还是帐幔还是竹帘,各色各样的讲究与规矩,多年来一应由他亲自经手。
  这仅仅是他用心经营昭王府的证据中最普通的一例,那是真正的、“当时只道是寻常”的风雅,又让他的两个孩子耳濡目染地学去。
  方才陆令从路过桌案,看到摊开的书卷中间夹着薄薄的银杏和梧桐,叶片上还题了小字,寥寥数语的断句残章,想来出自陆书青之手——那一样是谢竟教给他的,在秋尽前去王府花园搜罗到橙黄橘绿的落叶,存在书内仔细夹成蝉翼一样,来年春日读书时偶得佳句,便顺手抄在上面,攒够十几枚拿丝线穿起来在窗前挂一串,阳光顺着叶的清晰脉络流动、融化,仿佛窥得一片袖珍乾坤。
  “外面桌上好些画,也是你画的?”
  陆书宁点头:“哥哥做功课没空陪我玩,我就画来消遣消遣。”
  “这又是谁教你的?”陆令从想应该不是谢竟,一来谢竟于丹青一道并不算擅长,二来大概也没有那个空暇。
  陆书宁道:“我在雍州跟着太守爷爷的夫人学的。太守夫人最会画人物,画了许许多多小孩子,活灵活现真的一般,我还没学到家,便回来了。”
  陆令从倒不曾听说他这位昔日师母喜欢这些,想来是上了年纪无聊,消磨时间用:“何太守与夫人膝下无子,晚年难免寂寞。你常去陪伴,也算替我尽些孝道了。”
  陆书宁又道:“哥哥到画院给我拿了些孤本,我还没来得及翻呢,随手画点雀儿猫儿打发辰光。”
  陆令从在她双鬟之间的发顶处亲了一下,拍拍她让她蹦下地:“家中闲置的好些笔墨颜料,空在那里堆着发了霉,明儿都遣人送进宫来给你用。”
  他长年做京中各家巨贾的座上宾,穿梭交游之间,常常能见到许多别致的文房器用,譬如印了淡金卷云纹的信笺,或是造成青绿山水盆景的砚台。有价出价,没价的出个面子,他总要设法搜罗回来,送给谢竟赏玩。这些年攒下几大箱,可赏玩的人却不在了。
  “到金陵都半年了,我还一次家都没回去过呢。”陆书宁在炕桌上抓了一把玫瑰核桃酥糖,分给陆令从,“娘讲起家里花园,话有一箩筐多,早上讲了晚上讲,我见不着又不记得,只是心里痒痒。”
  “就快了,”陆令从向她保证,“待到哥哥生辰时,一定接你们回家去过。”
  “我可听见了,”陆书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慢条斯理拨开帐子穿鞋,“驷马难追,爹不许食言。”
  用过膳,盯着秦太医给吴氏请过脉、服了药,陆令从出宫路上顺便送陆书青早课。皇帝在兰台内专门辟了内殿供世子读书用,清静方便,此刻时辰尚早,张太傅未至,他安顿下陆书青正要离开,却听他道:“爹先等等!”
  陆令从便与他对面坐下来:“怎么?”
  陆书青遣走门外伺候茶水的宫人,从案上千头万绪的卷帙间摸出一张纸来,按在陆令从面前:“一刻钟,几句话,爹与我交个底。”
  陆令从定睛细看,只见那俨然是一张大齐舆图,却不是市面通行的版本大小,上面密密麻麻注满了小字,诸州郡军、政、财、律各司长官的名姓、出身、派系,标得一清二楚。
  陆书青绘制这张舆图时字迹用了朝中人人都能写来的台阁体,便是遗失被人瞧见,也不会轻易攀扯到他身上。
  “我去过含章殿,姑姑不肯与我多说,可我猜,她是去守北方边州的这个冬天了。”他抬起头望着陆令从,“但我又想,姑姑既然要亲自去,一来是她困不住,二来也是情势的确紧迫,至少是等不及母亲或诸位世叔慢慢扶植起可与虎师对等的势力。说到底,姑姑北上,是为了确保漠北趁虚而入发难时,不会左右到京中起事的结果。”
  “所以说,”他低声下着结论,“就在今冬了吗?”
  陆令从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想娘早些回家么?”
  陆书青摇了摇头:“当然想,我只是以为,少说也要一二年光景。”
  最开始陆令从与谢竟也是这么预料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可想而知的是谢竟想要取得相府真正的信任相当相当难,但头一件,他们没有预料到崔淑世会伸出援手,更没有预料到崔淑世在相府一脉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有崔夫人在,可抵消谢竟行走王家的许多掣肘。
  当然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谢竟臂上的剔骨弦便是,只不过陆令从不知道罢了。
  第二件,是更难以人力预料到的天时。陆令章登基以来的三年之所以大略平稳无澜,也是因为天公作美,农事无虞,而今岁肉眼可见的会是一个酷寒严冬,朝廷上一次应对类似局面已是近二十年之前,有司几乎彻彻底底换了一回水,能否承担、能承担到什么地步,全然未知。
  江南冬种菜果,又近京城,百姓虽然亏收,可倒还不至于吃不上饭;而江北广袤的粮地一旦受灾,动摇的便是安身的根本。捱过雪灾和明年的春涝,看似是要松口气、缓过劲来的时候,却恰恰正是最易民心摇动、生变作乱的时机。
  陆令从从来没有对陆书青说过“小孩子不要操心这些”,他想了想,试图用一种更直观的语言将这件事解释给陆书青听:“灾涝之后,朝廷在赈抚之外,必然会改制变法以兴百废,然而众门阀绝不会容许改制波及到本族利益,更何况主持改制的多半也是王俶本人,更不必期待根治。能改的部分实在十分有限,不能改的部分则像一块瘤子,丑陋显眼又顽固,两厢一对照,自然激起民怨沸腾。”
  百姓看到的是最直观的东西,哪里的人日子过得好,从哪里来的流民少,哪里自然就是矛头所向。而如今朝廷的喉舌——琅琊王氏,自晋室南渡以来,圈置的大片产业,正是位于浙东、会稽、绍兴等地的千顷佳土良田。
  “王俶这个丞相做得并不尸位素餐,不曾有过劳民伤财的恶迹,但归根结底,他爱的民,仅仅是王氏门户庇佑下的那一小部分子民。可在这之外,大齐的土地上,尚有千千万万没有被庇护到的百姓。”
  “这是权在臣子与权在天子的一个根本区别——王俶只认他王家产业上的那些佃户为民。其实换作随便一家在这个位子上——哪怕是你的母族陈郡谢氏——为自家门庭谋划,都是一样的。可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祖父、叔父、姑姑、你与我,我们必须要、不得不负责的,是四境之内,天下苍生。”
  “我能明白,”陆书青轻声诵道,“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当百姓看清楚,在艰难时世前,朝廷真正庇护的却并不是本该庇护的,王家这些年最无可指摘的底气——民心,也就必定出现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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