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弹窗完本耽美小说
本文首页 当前位置: 腐小书> 古代耽美>

六州歌头(123)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0:5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先婚后爱 宫廷侯爵

  两厢默然一时,陆令从垂首,将自己与谢竟的前额抵在一处,彼此都是温热的,轻道:“你的枕头从没有收起来,每晚就在我耳畔,只是空着等你回来。”
  景裕四年的冬至是阴沉沉的一整日,才过午天色就暗下去,入了夜更是刮起寒风,把窗纸吹得扑棱棱响起来。
  谢竟让下人多烧了几个炭盆,缩在炕桌前处理公文到半夜。各地受灾的情状往上报了两轮,然而府库的钱用得快如流水,国库里的钱拨下去则是层层盘剥,朝廷派往各州的刺史大多是各士族想办法安插的自家故旧,到当地行使监察职权为次,尽可能把本族损失削减到最小为主。
  如此一来,递回金陵的奏表里自然是真假虚实相掺。谢竟在雍州随何诰处理过一郡之守可能面对的所有事宜,一眼便知哪里作伪、哪里粉饰,哪里连几个数字都编不圆。但他就算知道也没法改变什么,只能装聋作哑,编出一箩筐体面客气的漂亮话来答复。
  忙到二更总算告一段落,谢竟披衣下床倒了盏茶,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静静横躺在案上的新琴。琴身的金丝楠木是当年他离京前就定好的料,匠人守诺一直为他留着,琴上冰弦则是他亲手缠就,丝质、间距,粗细、柔韧、长短、松紧,无一不是比照着陆书青十指的大小和习惯,让他弹起来最舒服也最趁手。
  谢竟不知道这件倾注了他数月心血的贺礼什么时候能够送到陆书青手上,也不知道他十三岁的生辰过得如不如意。
  他撂下杯盏,转身正要上榻,却忽然听到屋角的落地镜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谢竟愣住,屏息回头,定定地盯住那镜面,烛火下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影子,然而室内死寂片刻,紧接着却又清晰地传来“叩叩”几声轻响。
  这一回谢竟听得真真切切,那是他与陆书青约定好,虎师令中专指他一个人的节奏,就像是只有他们一家才懂的、另一种叫法的“母亲”。
  他几乎是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藏在那扇镜后的门,一点微小却明亮的光源自视线略下方升起,他看到陆书青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挽着陆书宁,正站在暗道出口几步之外,还没来得及收回谨慎小心的眼神。
  谢竟怔在原处,震惊与不敢置信让他一时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微张的嘴唇轻颤着。半晌却是陆书宁先打破沉默,笑道:“娘是不是让我们给吓呆了?”
  谢竟这才猛然回神,伸手把两个孩子半挟半拉出来,一边臂弯一个按在怀中反复摩挲着,把陆书青的头发蹭得乱了,陆书宁的脸颊也搓得红了,好半天才舍得直起身来,借着灯火仔细端详一番,这才发现两人身上都是层层叠叠的衣饰,陆书宁更是打扮得像《乘鸾图》里的小仙娥,扬起来搂他的腕上左边戴着个金臂钏,右边戴了几个海天霞色的芙蓉玉细镯,衬得肤白如雪,叮叮当当来回相撞。
  “这是刚从宫里回来?就你们两个?你爹没跟着?”谢竟问完紧接着又道,“耳朵都是冰的,快到榻上暖和暖和。”
  陆书青脱了靴袜钻到帐内,拉过还带着余温的软毯把自己裹起来,看谢竟试图把陆书宁抱得高些但又失败,喘着气边笑说“举不动了”,边把她换下的外衫搭在床边屏风上。
  “是刚刚出宫,爹原本是去神龙殿奏请叔父,许我们回家住一晚,叔父倒是松了口,但说还有要事相商就把爹留住了,我们两个便先回家。”陆书青小声答着。
  谢竟推着陆书宁也往榻上一陷,钻进被中,把焐在床脚的汤婆子取出来三人围着,又抓着两双小手往上面按。
  “那便是溜过来的了,有没有给爹留句话?别叫他回家找不到你们担心。”
  陆书青道:“我写了张条子留在堂屋桌上的。”
  “那今晚就在这里睡一宿吧,明儿不上朝,可以起得晏些,娘把你们送回去。”谢竟兴致显然很高,又问:“你们怎么晓得这条路的?中间暗室的门又怎么开的?”
  陆书青便将他在陆令从的书房无意寻出一卷古画、赏玩间偶然认出是金陵水系图、还在正屋镜后发现了入口的全过程简述了一遍,又道:“暗室门锁的机关我在萧师父那里见过,借了宁宁的簪子拨开的。”
  萧遥特殊的身份让她几乎不可能随身携带刀剑,飞光又给了昭王府做抵押,因此她一贯琢磨的都是把自己浑身上下的穿插配饰统统改造成杀器与工具,上次给谢竟传递那字条也是借此作了个障眼法。
  谢竟闻言,下意识低眸去瞧陆书宁鬟间的簪,却见那式样是宫中常见的“鹦哥架”,顾名思义,簪头垂下的流苏被做成雀儿栖停在鸟架上的情状,架顶雕成卷云头,连鸟足上的锁链也被精巧忠实地还原。
  “这是谁给的?”谢竟轻轻拨弄了两下,鸟架便荡悠悠晃动起来,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可谁也清楚它根本飞不走。
  陆书宁道:“太后赐的,今日哥哥生辰宴大家都在,少不得要戴着。”
  谢竟心里其实已经猜到答案。“笼中鸟”与“金丝雀”对于陆书宁身边的任何一个亲人来说都是深恶痛绝的隐喻,没有人愿意这样来妆点她以期她重蹈覆辙。
  他不愿在难得相聚的时刻再多谈这些,便转而向陆书青,拱手对他笑道:“还没有恭喜我们青儿满十三岁,又平安康健地长大了一点。”
  陆书青偎依过去拿脑袋轻拱他肩窝,软着声气道:“娘生养我这些年受罪也受累,我先给娘叩一百个头——所以娘给我准备的贺礼是什么呢?”
  谢竟失笑,睨着他:“你先清点清点今儿一整日都得了些什么宝贝。”
  陆书宁抢答道:“祖母缝了个浣花枕,里面填了艾叶啊决明子啊菊花啊,为的是叫哥哥安眠,省的他说梦话还要背书。姑姑走前就在御苑挑好了一匹小马驹,我们今日都去瞧了,长得好漂亮,跑起来的神气一点也不输猗云,爹说要哥哥亲自取一个名字。”
  谢竟便问:“叫什么?”
  陆书青沉吟片刻,道:“它也是通身雪白,我想便唤作‘琼絮’,娘听着好不好?”
  谢竟颔首道:“你喜欢就是最好的,只一样,猗云上了年纪,有时不再能支持很辛苦的行程了,你记得也要常常去看看她,陪一陪她。”
  陆书青一滞,像是想起了什么压抑沉闷的回忆,有些黯然地垂眸,点头应下。陆书宁急得往上凑:“还有还有,还有我的呢。”
  陆书青“喔”一声,从怀里掏出本薄薄的小册子来,递给谢竟:“宁宁把这半年陆陆续续画的我装订成了个集子,自己作了序,又请太傅写了个跋,现在就剩集名还空着,我们两一合计还是由娘来取,这样便算大功告成了。”
  谢竟闻言忙去细看那集子,一翻之下直是乐不可支,差点笑得背过气去。陆书宁的自序与张延的跋都很简短——毕竟篇幅有限,前者行文尚显稚拙,大概就是把“我画我哥哥非常像”这件事翻来覆去说了五遍;后者则十二分重视,字迹一丝不苟,辞藻工丽严整,谢竟都能想象出老张太傅正襟危坐,眯着花眼捋着胡须,绞尽脑汁为爱徒肖像集压轴的模样。
  画的内容是司空见惯的日常片段,一个个二头身的陆书青或坐或卧,或仰躺着读书或蹲在地上戳蚂蚁,憨态可掬,传神极了。偶尔也出现旁人,比如陆书青陪着吴太妃礼佛——菩萨画得几乎像一只滚圆的狮,谢竟在心中暗暗替陆书宁道了一声“罪过”。
  他问:“怎么光见祖母、姑姑与爹,不见我呢?”
  陆书宁思考一会儿,认真道:“因为我不记得娘与哥哥待在一起是什么模样了,也不记得全家人待在一起是什么模样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竟和陆书青俱是一怔,语塞一时,还是做母亲的破了冰:“我琢磨着,既然是随意摘取寻常闲事入画,不如就叫做‘阿兄偶见’,也算恰切直白。”
  征得兄妹两个同意,谢竟便拿过一边炕桌上还未收起的笔墨,一面往集子封面上题写,一面随口问陆书青:“你爹呢,今年又出了什么新花样?”

作者部分作品更多

六州歌头

[返回首页]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
用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