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航线(77)

　　卜子平顺着看向方才玻璃上的弹孔：“不出意外，这个角度，他是坐在椅子上开枪自杀的，子弹穿透了他的咽喉部位，然后打穿了玻璃。”
　　“他是什么人？”彭阳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看着四周。他惊讶道：“怎么也没其他东西可以辨认一下身份……实在是太干净了，连有字的东西都没剩下。”
　　“如果这是实验室，我们却没看到任何跟他们的试验内容或者是身份有关的东西，应该是事先清除了。”
　　“清除？那为什么不干脆把这儿炸了？这不合理。”
　　“我也不知道。”卜子平说：“走，再去其他楼层看一看。”
　　两个人找到楼梯，再往上走了一层。
　　在踏上台阶，转过身面向第一面玻璃的时候，卜子平和彭燕双双愣成了一具石像，转过头与对方对视了整整半分钟，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愕。
　　正对着他们的那一面玻璃不再是实验室，目光之所及也不是大大小小的隔间，而是完完整整的一大面玻璃柜，是一个巨大的培育箱，或者是展览柜。
　　迎接他们的第一个“展示品”，是一名正在沉睡的少女。
　　她静静漂浮在培育箱中的防腐溶液之中，面容早就模糊了，但是身姿还看得出来婀娜纤细，接近于未成年女性的身形，但是她的两条手臂都被整整齐齐地切断了，两根模样怪异的软体动物一样的拼接在肩膀上，长长地拖出去了两三米。
　　诡异之中透露着一些非人类的美感。
　　“这是……什么鬼东西？”
　　彭阳后背有点克制不住的发凉，极力压制着声音里面的惊异，这时候他反倒不怕。
　　因为眼前这显然是一个真正的人。
　　这场景实在是有些让人汗毛倒竖，卜子平忍不住后退了半步，避免跟那位“沉睡的少女”对视：“我也不知道。”
　　彭阳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头。
　　巨大的环形培育箱把这一层楼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族馆，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们两个人，每隔几步展示柜里面都有一个模样怪异的展品，或者是四肢和某种动物拼接，或者是脊椎骨延长，连接着一条光滑布满鳞片的长尾，或者是浑身上下地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被剥了下来，覆盖上了端足类水生动物坚硬的外壳。
　　放眼望去，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
　　像是一个怪诞而又充满恶意的游乐园。
　　一个不太好的想法从脑海里浮出水面，才刚刚冒了个头，就把彭阳震得心头一哽，他狠狠地闭了一下眼，低声骂道：“这鬼地方……疯了吗？”
　　“往上走。”卜子平狠狠一咬牙，朝上看了一眼，道：“大不了轰开模拟生态层爬出去，我们先出去再说。”
　　“嗯。”
　　最后一层，尽管他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刚刚踏足最高一层的第一步，两个人还是同时脚步一顿。
　　靠在最高一层透明的玻栏杆边上，可以俯瞰这一整栋建筑。
　　上百具白骨倒在了走廊上，一具挨着一具。
　　人的尸体在腐烂之后，骨头如果没有长期被放在潮湿、酸性的环境中，经过上百年都不会腐败，所以在这干燥通风的地方，它们都被晾成了完美的人类骨架，用个架子撑起来就能立马搬进医学课的教室。
　　他们或许倚靠在玻璃边，或许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或许委委屈屈地蜷缩在角落里，有的人骨头都已经散了架，看不出来生前爱好的睡姿。
　　彭阳：“他们是这儿的研究员，还是被抓来做实验的？”
　　“我倾向于是研究员。”卜子平点了点脚边的一堆黑漆漆的东西，用脚尖一碰竟然发出了当当的金属声，竟然是一枚弹壳：“你仔细看他们的骨骼，很多都是被子弹穿透了颌骨、颅骨。应该都是自杀。”
　　彭阳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废话：“不是，这他妈……们为什么要自杀？”
　　两个人绕过满地的死者，小心翼翼地往走廊深处走。
　　话还没问完，彭阳忽然看到了面前两具仅仅挨在一起的尸体，一个靠坐在玻璃边，另一个贴在他的怀里。
　　“这是……”彭阳忽然蹲下身来，看着玻璃栏杆：“卜子平快看！这里是什么？”
　　卜子平跟着蹲了下来。
　　玻璃栏杆的两片玻璃之间留有微笑的缝隙，里面卡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那张纸不知道是如何塞进去的，但是因为缝隙里缺氧又干燥，竟然还算保存得很好，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彭阳把兜里那个笔记本摸出来，示意纸张边沿一模一样的暗纹：“是这个本子上的纸。”
　　“我看看。”
　　卜子平用手上的微型电脑一扫，大段的文字浮了出来：
　　“我已经记不清时间了。每天都有无数人被蒙着眼睛带进来，以为得到了重见天日的‘名额’，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里。他们不断地试验，想要把那些强大的生物的力量嫁接到人的身上，做出来了很多成品。但是成品又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他们原本是想创造一支超级军队出来，以征服全世界，让天使岛的荣光再次照耀地球。但是每个成品最终都失去了理智，彻底被动物的残暴和兽性统治了。他们的试验不会成功的。”
　　“玛丽最近孤独极了，她企图和实验室里面的动物对话，我不知道她是否成功了。这很奇妙，但是玛丽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
　　“外边有部队前来清缴我们。这里的所有人宣誓要和天使岛共存亡。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的玛丽才不到五岁，她没有办法一个人活下去。我将玛丽送到了安全层之外，希望那里还能有幸存的居民，希望他们可以带着玛丽离开这儿，希望她可以一生平安幸福。”
　　“她会活下去的，愿天神保佑这个可爱的女孩儿。”
　　署名是一串简单的字母：莉莉。
　　然而这位母亲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她或许也没有想到，所谓的防空洞之中，很快也就没有活人了。
　　而她，或许是出于自愿，或许是被迫，终于长眠于这片人间炼狱。
　　几十年的光阴过去，把这里变成了一群疯子的陵墓。
　　没有人知道那个叫玛丽的小女孩儿经历了什么，或许她应该像她描述的一样，在香槟街的尾巴上长大，直到满头都长出白发。
　　“她说‘玛丽企图和动物对话’。”卜子平想了想，道：“按照时间来推算，有没有可能玛丽是第一批出现脑开发现象的人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最后才和波西尼亚海草融为了一体？”
　　“也不是没有可能。”
　　卜子平拿微型电脑对对着那张纸一顿拍：“先别动这张纸，一动估计就碎了。”
　　“嗯。”
　　两个人还未起身，忽然一道惊天的巨响“轰”的一声砸了下来。
　　巨大的能量波毁天灭地一样地砸了下来，地面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两个人头顶的生态模拟层“咔嚓”一声碎成了渣，碎片宛如雪崩一样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这个玻璃含量过高的地方瞬间惊起碎裂声一片。
　　“喂——”卜子平猝不及防被甩向了身前的玻璃，但是那玻璃比他脆弱多了，能量波扫过来的第一下就直接被炸成了碎片，连带着那张一起坠向了楼下。
　　卜子平身形一晃，下意识伸手去抓那张纸，就是这一下险些被甩出了栏杆，又被彭阳拽着领子一把抓了回来，一把掼到了走廊另一侧。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卜子平一下子回了神，连忙道：“抱歉抱歉！一时手快了！”
　　两个人压低了重心，小心翼翼地往后撤。
　　“谁特么这么嚣张？神经病吧……这是想把整个天使岛炸了不成？”彭阳冷笑了一声，看着头顶上方大开的生态模拟层，乐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用我们自己动手炸了。”
　　“走，我们直接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