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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云间(20)

作者:八口小锅 时间:2019-10-08 13:39 标签:甜宠 HE 神仙爱情 双向暗恋

  黄业林侧躺着蜷缩在里面,陈云旗的两只手臂枕在脑后,支起小腿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正准备熄灯,黄业林突然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陈云旗说:“陈老师,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陈云旗怔住了,讲故事?他从来没给人讲过故事,这要怎么讲?
  他正为难,本想跟黄业林说老师不会讲,侧过头,正对上黄业林期待的目光,心头一软。八岁的孩子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本该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可眼前这个男孩,却过早地承受着不该他承受的一切。当夜晚来临,卸下一整天的重压,他也像许许多多普通孩子一样,渴望着父母温柔慈爱的安抚,听一个充满童趣的故事,一段婉转动听的歌谣,然后进入梦乡。
  简简单单再平常不过,却都是奢望。
  陈云旗努力回忆了一下小时候外公讲给他的那些故事,他伸手给黄业林掖了掖被角,吹熄了灯,然后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从前,有一个地主,养了一只聪明的鸽子...”
  鸽子送信的故事才讲了一半,陈云旗就听见了黄业林极轻的鼾声,他没有停下,在一片漆黑里继续把故事讲完了,像是在讲给自己听。
  在这个外公瞎编出来的故事里,鸽子送完很重要的一封信后就被坏人杀死了。小时候每听一次这个故事,他就要哭一次,他问外公坏人为什么要杀死可怜的鸽子,外公解释说,因为是坏人啊,他们的心是黑的。
  陈云旗便说,那我不要做坏人,我的心是红色的。外公说对,我们的心都是红色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黄小丫就跑进屋来爬上床,挤到黄业林旁边捉弄他。黄业林睡眼惺忪地推开她拍在自己脸上的小手,抬头发现陈老师不见了,他跳起来穿好衣服跑到堂屋,发现陈云旗已经生好了火,锅里水刚沸,他从缸里舀了玉米面,正打算煮面糊。
  “陈老师,你怎么起得这么早!”黄业林衣服穿得歪七扭八,揉揉眼睛,走过来要帮忙拿锅。
  陈云旗皱着眉头看他:“你还问我啊?你一晚上又是磨牙又是说梦话,还把脚丫子伸到我脸上,要不是看你还是个小孩,我早把你扔出去了。”
  黄业林揉揉后脑又揉揉鼻子,只是一个劲儿对着陈云旗憨笑。陈云旗又接着问黄小丫:“你哥哥每天睡觉都这么不老实?”
  黄小丫立刻扑进陈云旗怀里,委屈地告起状来:“对的!他每天晚上都挤我,我不喜欢跟哥哥睡!我也想要一张自己的床!”
  陈云旗捏捏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梁,说:“你还小呀,万一夜里大灰狼来了怎么办,你怕不怕?”
  黄小丫听到大灰狼,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赶紧频频点头,怯懦地回答:“怕。”
  “所以现在哥哥要在你身边保护你,等你长大了,不再害怕大灰狼了,哥哥就不能陪你一起睡了。”
  “那我什么时候长大呀?我也想去上学,我还想跟爸爸去县城逛商店买洋娃娃,我还想吃冰棒!长大了我是不是就有钱了呀?我要给自己买漂亮的裙子!陈老师你有裙子吗?我都没有裙子,等我有裙子了,你还来看我不… …”
  黄小丫像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向他说起自己各种各样的愿望。陈云旗笑盈盈地看着雀跃的小姑娘,耐心地听她说话,回应着她千奇百怪的问题。
  心却碎得稀烂,像浸在盐水里,痛涩难忍。
  老师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吧。
  永远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见了,也许他很快就会回来了;永远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只知道妈妈是很爱她的;永远安睡在哥哥身旁,不要一个人面对孤独的黑夜;永远对外面的世界抱着美好的憧憬,不要发现现实的残酷。
  黄业林一直在一旁沉默着,陈云旗一边跟黄小丫说话,一边把兑好的玉米面缓缓倒进煮沸的水里,搅拌着,然后问黄业林:“还有什么吃的?”
  黄业林说:“我去隔壁要几个土豆和红薯来。”说完站起身走出去了。
  玉米面糊煮好了,黄业林带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推门进来。那妇女手中端着一箕土豆和红薯,进门就冲陈云旗笑,黄业林说:“陈老师,这是黄帅的奶奶,来给咱们送吃的啦。”
  黄姓是汉人,也不像盛姓族人分辈分,名字起的随意一些。黄帅也是天云小学的学生,比黄业林小一岁。
  黄帅跟他奶奶眉目十分相似,黄奶奶把手里东西递给陈云旗,在一旁坐下来,脸上热情地堆着笑,对陈云旗说:“陈老师来了怎么也没到我们屋里去啊。”
  她边说边掏出烟给陈云旗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支,又望向黄业林:“你屋里啥子吃的都没有,咋招待老师的啊?咋不领到奶奶屋去啊?你妈妈还没起来?弟弟呢?”
  黄业林说:“你上回给的腊肉和土豆还有呢,我昨天给陈老师吃了。我妈妈在屋里带弟弟呢,我现在去喊她来吃早饭。”
  一早上,陈云旗都能听到屋里偶尔传来婴儿的啼哭。他见黄业林和黄小丫去屋里找妈妈了,便跟黄帅奶奶打听起黄业林的父母来。
  黄帅奶奶叹着气:“唉,这两个孩子也是苦命。黄有正爱喝酒,又懒,地里的活路不好好做,也讨不上媳妇,在对面山上买了个黒彝回来,脑子还不灵光,”她神秘地指指自己的头,小声说:“是个傻子。”
  黄业林的父亲黄有正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不仅爱喝酒,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有点钱就要去打牌,手气又不好,大多都只输不赢。老大不小了,没女人愿意跟他,一横心借了点钱,买了个傻子回来。
  黄有正也不在意村里人指指点点,起初他心想,你们懂个几把,傻子好啊,傻子只会埋头干活,不吵不闹,夜里关了灯也看不见模样,能干就行。
  傻女人挺厉害,一连给黄业林生了三个孩子,月子都不懂坐,孩子还没满月,就背在身上打着赤脚推石磨。黄有正哪会疼女人,时间一长,落下病了也不知道。傻女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楚,开始疯癫起来。
  这下黄有正后悔了,傻子毕竟是傻子,麻烦也是多。傻女人每况愈下,生活都快不能自理。黄有正被折腾的够呛,闹急了就是一顿抽打。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黄有正走投无路之下,把刚百天的小儿子抱去卖了,才换了钱买了米回来。傻女人不懂,儿子不见了也不知道找,整天还是傻坐着,两只奶水涨得堵住乳腺发高烧,黄帅奶奶发现了,硬是用手给她挤了,才慢慢好起来。
  送走小弟弟那天,黄业林带着黄小丫追着跑了几里地,求爸爸别卖弟弟。黄小丫最爱抱小弟弟了,眼见爸爸头也不回越走越远,哭得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
  卖弟弟的钱很快又被黄有正挥霍光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家人的生计还没着落,傻女人又怀孕了。
  黄帅奶奶知道后,气得站在黄有正家门口,破口大骂他是管不住自己几把的畜生。
  骂也没用,黄有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什么本事,还动起了外出打工的念头。这一走,就不见回来了。
  傻女人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母爱的力量,她痴傻的情况竟好转起来,不再疯疯癫癫,每日就安静坐着,见谁都咧着嘴傻笑。在村民们的帮助和接济下,一个月前,她再次诞下了一个男孩。
  邻居的接济只是杯水车薪,谁家都不宽裕,能帮的不多。黄有正家的地没人种,就剩只瘦巴巴的猪。
  陈云旗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沉默不语。
  “我不想让我爸爸回来了。”黄业林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抱着弟弟吃着土豆的妈妈,“我怕他又要把我弟弟卖掉。”
  陈云旗心情很差,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和酸楚,他问黄帅奶奶,有没有想过办法联系一下黄有正在交远县的亲戚,或者到公安局报失踪。黄帅奶奶抽着烟一脸无可奈何:“咋没有呢,黄有正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村长打电话给他亲戚,他亲戚说他根本就没去过。报警没得用哦,说是立案了,可到现在也没找着人呐。要我说,不知是死是活咯。他那么爱赌,说不定欠了钱让人给打死了。”
  黄帅奶奶拉陈云旗去家里吃饭,陈云旗拒绝了。他帮忙收拾了屋子做了些家务,便准备回学校去。
  临走前,黄业林的妈妈抱着孩子站在屋门口看他,他走上前,试探着伸出双手,用和善的眼神征求着她的同意。傻女人像是懂了似的,没有犹豫,把孩子轻轻放在了陈云旗手中。
  陈云旗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婴儿,他用极生硬的姿势,小心地把这一团柔软的身体圈在怀里。小婴儿的眼缝细长,和黄业林有些相似,脸上因为疏于护理,起了一些新生儿湿疹。此刻他喝饱了奶,正心满意足地安静睡着。
  坚强的小生命,陈云旗想到他未知的命运,心揪成了一团。
  他把孩子还给黄业林的妈妈,蹲**对黄业林和黄小丫兄妹说:“老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又对黄业林说:“照顾好妈妈和妹妹,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黄小丫对陈云旗十分不舍,撅着粉嘟嘟的小嘴:“老师不走嘛,在我家了吃晚饭再走嘛。”
  黄业林也不舍得他走,但还是懂事地对妹妹说:“老师还有事,你乖一点哦,不乖老师不喜欢你。”
  黄业林和黄小丫一直把陈云旗送出去好远。好几次陈云旗都赶他们回去,他们就在原地停一会儿,然后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到陈云旗过了最难走的山崖,才停下脚步,挥着手大喊:“陈老师慢走!”
  半路陈云旗听见手机有短信提示音,停下来查看,是三三,问他多久回学校,要等他吃晚饭。陈云旗回复着,刚打了几个字,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把手机举到耳边,唐俞韬夸张的大叫声就从手机中传出来,语气急得让陈云旗以为学校起了火。
  “你回来了没有?赶紧的!李辉跟盛老师打起来了!”
  陈云旗加快脚步往回赶,等他气喘吁吁的回到学校,小操场已经被三组的村民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他扒开人群钻进去,只见众人把盛老师和李辉围在中间,盛老师平日里那紧贴头皮,梳得整整齐齐的的头发,因为打斗已经乱作一团。他正被三三爸和其他几个人劝着,涨红着脸怒气冲冲的看着李辉。
  李辉一脸的傲慢,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盛老师,只穿着一件运动外衣,拉链被拉扯掉了,大敞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T恤上还写着“装逼青年”四个行书大字,使得眼前这个场面有些滑稽。
  唐俞韬手里捧着件羽绒服,企图给李辉穿上,李辉不肯,仿佛自己现在这个模样才能彰显出霸气和狠戾,套上羽绒服,就成披着狼皮的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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