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童(48)
曲音舔了舔嘴唇,胜利在望,他不敢疏忽大意,一边观察着闻简知提防他突然暴起,一边小心翼翼地够着身子去捡那把钥匙。
指尖碰到钥匙的那一刻,曲音简直要喜极而泣。
也就在这时,闻简知开口了:“你要走吗?”
曲音看向他。
闻简知的脸陷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泛着莹莹水光,他哑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丢下我吗?”
曲音没有回答,挪开视线,五指哆嗦着将钥匙捡起来,因为太过激动,抓了两下才彻底抓在手里。不再看闻简知一眼,飞也似的冲到玄关插进门锁,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见到敞开的大门,看到希望的曙光,大力去转动门锁里的钥匙,——转不动。
面前的大门没有丝毫要打开的反应。
……
曲音仔细一看钥匙,寒意立时灌满身体里每根神经。
钥匙不对。
他倏地回头,视线充斥着一大片的黑。
——原本还靠在墙边的闻简知此时竟然就站在自己身后咫尺处。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曲音浑然不知,他刚才的注意力都在门锁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曲音反应迟缓地抬起了头。
闻简知垂着脑袋,鬼魅一般的面容上,红唇张开,舌尖牙缝好似沁满了鲜血,他笑着问:“跑啊,怎么不跑了?”
他握住曲音还放在钥匙上的手,包裹住他的五指,带着他去转动那把钥匙,当然是打不开的。
曲音把手从他手里挣出来。
闻简知笑道:“是我不好,忘记告诉你了。”他捏住门上的钥匙,稍稍一用力,直接将露在外面的钥匙部分掰断,断成两截的钥匙彻底堵死了锁芯。
他随意将手里断掉的钥匙丢出去,说:“这是那间屋子的钥匙。”
他指了指窗户外面对面的那栋楼。钥匙是闻简知租下的那间屋子里的。
曲音咬紧后槽牙,冷声道:“骗我。”
闻简知说:“怎么是骗你呢。我什么都没有说,是哥哥你自己认错了。”
他不喜欢在钥匙上挂一些挂饰,所以常年以来钥匙都是光秃秃的一把。闻简知也是。两把钥匙长得一模一样,刚才又十万火急,曲音怎么有心思去一一辨认。
“真正的在……”闻简知撩起衣服下摆,将湿透的衣服脱下,掷在地板上。他的上半身也湿透了,肚子豁开一个大洞,那个洞原本在缓缓愈合,闻简知面不改色把手伸进肚子里,掏了两下,掏出一把钥匙。
他说:“在这里呢。”
他这动作堪称粗鲁,将洞又撕裂开不少,光是看着曲音都觉得痛,偏他神情淡定好似满不在乎。明明是在他自己肚子里搅弄,恶心也恶心不到别人头上,可曲音还是感到不太舒服,别过了脸。
闻简知将那把钥匙放在他手心,说:“给你。”
锁都堵死了,要钥匙又有什么用?!存心膈应他呢!
曲音打开他的手,钥匙也被他一把拍落。
曲音怒瞪着他,敢情刚才那一出全是在等着看他好戏?自己就像一只被猫玩弄在掌心里的老鼠,明明有给他个痛快的能力,却非要欣赏他死前苦苦挣扎求生的丑态来取乐,把他玩死才肯罢休是吗?
“够了,我受够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你!你少这么折磨人,现在就把我弄死得了!”
曲音一仰脖子,如果闻简知手里有刀,恨不得一下子就撞上去。
闻简知摸了摸曲音的脖颈,垂着眼,道:“我说了,我舍不得。”
他俩对话不过几分钟,在这期间,闻简知毁去的半张脸已经复原了,宛如看了一场魔术表演,他撕裂的脸皮边缘好似驻扎着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蜘蛛群,它们拖拽着丝,一刻不停地编织着,顷刻间便将他的脸恢复了原样。
完全看不出他刚才还顶着那半张可怕非人的面容。
曲音自知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闻简知吃了一次亏,不会容许自己有第二次失误,曲音当然也不会再得到第二次伤害他的机会。
念及此,曲音放弃了挣扎,等待闻简知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
闻简知将他打横抱起送回了卧室,这次他的手上多了一条扎成死结的领带,闻简知将他的双手反绑在了身后。
他将曲音绑好,给他盖上被子,转身出去了。
曲音膝盖一顶将身上的被子掀飞出去,踢到地上。妄图用这种小儿科的举动来抗议。
他手被绑,脚却没有。
虽然费了点力气,但他还是下了床,大喇喇地往客厅去晃悠。
反正跑不出去了,这里是自己的家,凭什么要自己忍气吞声受闻简知的欺负,他有什么义务要听他的话?管他什么怪物不怪物,鱼死网破得了!
客厅里,闻简知正在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地板上除了玻璃渣子和一地水,还有一些比米白色更深一些的絮状物。
什么东西?
闻简知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听到了曲音的脚步声也没有往他这边看。似是知道曲音翻不出什么花样,懒得理他。
曲音好奇地走到一团絮状物面前,用鞋尖碾了碾。
很软,一碾就碎了。
这什么玩意儿?他家里有这种东西吗?
!
“……”
曲音讪讪收回了脚。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闻简知刚才从身上撕落的皮。
被水浸透了,一碾就没了。
震惊之余,没忍住发散思维。
什么东西是这样的皮?
还怕水?
他坐到沙发上,被绑的姿势很不舒服,没一会儿胳膊就酸的不行,他干脆躺了下来。
闻简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忙活着,收拾着家里。
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家政机器人。
他拿着拖把把地板上的水渍拖干净,表情平静地将那些絮状物也一并打扫干净。
像处理垃圾一样处理掉自己的皮,不知道他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噢,忘记了。
他没有心。
没有内脏,没有血肉。
他只有一层壳。
壳……
曲音一怔。
闻简知收拾好一切返回,这才看向沙发上用一个别扭姿势躺着的人。
他将曲音抱起,又把他往卧室里送。
“我要躺这里。”曲音在他怀里无力地蹬了蹬腿,说道。
“躺沙发上不舒服。”
“谁说的!我舒服得不行!”
闻简知两眼漠然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不容拒绝地将他按在了床上。
曲音鱼一样翻了个身,背对他。
闻简知很快躺到他身后,摸了摸他手腕上绑着的深红色领带。
曲音没什么穿正装的习惯,他的衣柜里大部分都是些休闲的衣服,西装并不多,只有两套。
在工作室刚建立的初期,人手不够,为了给赵朗充场面,他偶尔会陪同赵朗出去谈业务,只有这时候才有正装需求。这些年赵朗的名声渐渐打了出去,应酬也用不上他了,那两套西装就挂在衣柜里闲置了,连带着那些被一同搁置的领带。
谁成想如今领带却成了闻简知的凶器。
手腕一松,闻简知解开了那条领带,折腾这么久,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
闻简知徒劳地在上面抚了抚,似乎想抚平上面的褶皱。
“抱歉,随手从衣柜里拿的,没想到是这条,弄皱了。”
听上去好像还很是可惜。
一条领带,有什么可惜的,又没多少钱。皱了熨一熨不就得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故意刺他:“是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条,赔我!”
闻简知说:“以后会给你买更好的。”
“这条给我吧,”他把领带绕在手指间把玩,柔声道,“做个纪念。”
曲音:“……”
还扯上纪念了?这么喜欢?难道这个领带有什么特殊意义?不对,这是自己的东西,和他能有什么意义?……莫名其妙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