瘾欲(56)
许辰现任开发二组技术主管,是个类似技术顾问的虚职,手底下没实权,跟之前在一组时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但他还是那副精致打扮,小西装,打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茍,用袁敏的话说,偶像包袱挺重的。
许辰应了一声,步入轿厢,视线一转对汤珈树道:“汤组长,这会儿有空吗,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半封闭式露台的吸烟区,前脚有人刚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尼古丁焦油味儿。
许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丢了一根给汤珈树,他接过,拿在手里没打算抽,只等对方下文。
许辰点燃了烟,偏头看过来,随即一哂:“怎么,怕我在烟里下毒?”
汤珈树没理会他的揶揄,“你要说什么?”
许辰没继续跟他卖关子,吐一口烟圈,似笑非笑道:“你跟成兆荣较劲儿,最后谁赢了?”
汤珈树一早就猜到他那会儿在门外指定听到了点什么,所以并不惊讶对方会这么问。
“谁赢谁输,好像都跟你没关系。”
许辰欣然点头,“确实,我都离开一组了,就一纯看戏的,你一定很疑惑成兆荣为什么会给王鹏绩效打A,其实原因很简单,兴许你自己也往那方面想过。王鹏是成兆荣研究生时期的同门师弟,他会偏袒对方也是人之常情。”
许辰说得对,这层原因汤珈树不是没想过,所以此刻得到证实,并没有很惊讶,只是想起不久前成兆荣还在警告自己别仗着关系走特权,说得简直冠冕堂皇。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的真相也在慢慢浮出水面。
“我一直以为,跟成总有关系的是你。”汤珈树留心试探道。
许辰不走心地笑了两声,像嘲讽,又不像,然后说:“我只是比较会做人,让成兆荣觉得我这个组长让他无比省心罢了,如何当好上司和下面员工之间的粘合剂,这门功课我研究了很久,哦,”他夹着烟,朝汤珈树的方向点了点,“唯一一次马失前蹄,就是在你身上。那次以后,我时常复盘自己,当时真的心太急了,也许是因为你太优秀,光芒几乎刺伤了我的眼。”
“你一直抱着这种见不得人好的心态,是怎么在时越待到现在的?”汤珈树言辞犀利道。
许辰白了他一眼,将烟捻灭在旁边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说:“单论技术我确实比不上你们这些名校出身的天之骄子,但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当年一毕业就进了时越,那会儿它还是个规模不到五十人的小公司,也就没几年时间,你看它发展多快,我又没季总那样的头脑,跟不上它的脚步也是情有可原。”
汤珈树心想:你倒是自洽,一点都不内耗。
“认清自己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许辰突然长吁一口气,又说:“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还是提前跟你说下,我已经给成兆荣提了申请,准备调去市场部。”
汤珈树由衷道:“是个不错的选择。”
许辰一瞬间有想骂人的冲动,到底忍住了,不过嘴上也没留情:“你这个人,我真的很难喜欢起来。”
汤珈树:“彼此彼此。”
跟不对盘的人一起聊天,就容易话不投机半句多,许辰也是这样想的,最后道:“下周一我就调离技术研发部了,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碰面,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吧,开发一组组长不是那么好当的,祝你好运。”
却听汤珈树冷不丁问道:“许辰,你当了多久的一组组长?”
许辰表情不爽,但还是回答了:“一年半,在此之前,开发一组组长是成兆荣。”
汤珈树点了点头,淡声道:“放心,我会当得比你久。”
今天的汤珈树就像一只行走的炮仗,一路从成兆荣轰到许辰那儿,在接到季与淮电话的那一刻鸣金收兵,没想到对方开门见山就问:“你上午跟成兆荣是怎么回事?”
汤珈树没觉得这事有必要让季与淮知道,随口搪塞:“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季与淮却说:“成兆荣在公司待的年头久,说话办事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这两年岁数上来,人也越来越固执,你跟他讨论问题得讲究话术,适当服软,别固执。”
汤珈树心想,果然应了那句话,再圣明的皇上也有被臣子蒙蔽的时候,成兆荣瞒着顶头上司玩假公济私的事,季与淮恐怕一无所知。
那边,季与淮继续道:“……他毕竟是你直属上级,这样做也是保护你自己。”
汤珈树心头一暖,停了腹诽:“嗯,知道了。”旋即又问:“你今晚几点下班?”
“问这个做什么?”
“你要是下班早,那我就不订晚餐了。”
季与淮默了一息,说:“还点上次那家融合菜,双人份。”
汤珈树一颗心被这句明明很正常的话撩拨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明知故问:“双人份?郑总也加班?”
正跟客户在马场上驰骋的郑时熠仰天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季与淮懒得搭理他这句,只叮嘱:“记得要发票,公司报销。”
第46章 “是我想告诉你。”
汤珈树还是想简单了,他和成兆荣因为绩效打分意见不和的事,次日就被HR钟向晚透露给了总助何薇,继而顺理成章地传到了季与淮耳朵里。
彼时,季与淮正应邀赴辉盛资本刘正均的约在打高尔夫球,这刘总也是个八面玲珑的社交老手,却偏偏有时候读不懂空气,依旧叫上傅新维在旁边做陪,大概还是想借俩人同窗之谊的东风。
他也是犯糊涂,季与淮之所以答应与辉盛进一步接洽,是看中对方实力,刘正均却偏要搞这些有的没的,反而自贬身价。
坐电瓶车去球场的路上,季与淮微信收到总助何薇发来的那则消息,点开看了一眼内容,唇角几乎无意识地勾了勾。
傅新维与他同乘一辆,目光瞟过来,禁不住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季与淮心情颇好的样子,居然跟他开起了玩笑:“你猜。”
傅新维蓦地愣住。
这样明媚到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阴霾的季与淮,他太久没见过了,记忆被带着瞬间闪回到了青葱年代,而带来这一改变的根源,他不傻,很容易就联想到是因为谁。
内心随之升腾起一阵汹涌的难以言说的愤怒与妒恨,事态的发展正在往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方向走,他却无能为力。
“汤珈树?”
这辆电瓶车上除了他们两个就是开车的球童,所以傅新维并不避讳,又或许,哪怕有外人在,以他那个阴晴不定的性格,也未必会在意。
季与淮笑意微敛,收起手机淡淡道:“你又何必要问?”
傅新维抿紧双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看来你还是打算原谅他,明明他对你和你的家人造成过那么大的伤害,你居然就这么轻易地——”
“伤害并不全是他造成的。”季与淮突然道:“当年的事,真要说的话,我也有错。”
“你有什么错?”傅新维激动起来:“季与淮,我真没想到你还有当圣母的潜质。”
季与淮没再接他腔,两分多钟后,电瓶车抵达目的地,刘正均拎着球杆从前面那辆车上走下来,看清俩人神色,奇道:“哟,你俩刚刚聊什么了,怎么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
刘正均到底体力不行,局是他组的,结果挥了几杆就喊腰疼,跑去一旁遮阳伞下休息去了。
剩下季与淮和傅新维继续,逮到机会,傅新维旧话重提,“你真的是被汤珈树灌了迷魂汤了,连自己也有错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季与淮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缓缓道:“假如我不是同性恋,爷爷就不会因为沈玉英一句话被气到中风,说到底,这件事的根源在我。”
傅新维皱了皱眉,匪夷所思道:“季与淮,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季与淮吗?你在悔恨自己是个同性恋?可当年,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违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