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诓世(170)

作者:大咩哥 时间:2019-08-02 16:44 标签:强强 相爱相杀 传奇

  大漠的风沙,仿佛吹不歇的歌谣。
  接天连地的明尊圣火,为这浩瀚苍凉之景添一分雄浑,一分壮丽,一分豪迈。
  陆念慈跪坐在地,仿佛一尊失魂的木偶,他的身影在那昭昭火光下显得佝偻卑微。
  仿佛回到童年,无力,弱小,充满不甘与怨恨。
  因为先天不足,用尽灵丹妙药也无法补救的拙劣根骨,他一直是天人师座下,遭人怜悯、嫉恨与嘲笑的那一个。
  论道法天资,他比不过顾子瞻与卫太乙,论阵法符召,他比不过杨家姐妹,论武道修为,与尹剑心、万归心相差甚远。
  而罗浮裴昭,更是山巅之云,云中皓日,永远在他可望而不可及之处。
  但陆念慈不曾气馁,因为他有一颗想飞之心,也因为天人师常常告诉他“众弟子中,你是最像我的,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他确也有这样的本事!
  否则,为何今日慈航的主事人是他,而非那个死得窝囊的裴昭?
  “我不会输,我不会输,我不会输……”
  陆念慈抬头,双目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起身一步一步向圣火走去。
  “念慈。”尹剑心追来,伸手去扶,却被人猛地甩开。
  “滚开。”冰冷目光犹如一柄钢刀,深深插入尹剑心的心窝,陆念慈深深看了一眼,“废物。”
  陆念慈越过失魂落魄的尹剑心,顶着灼热焰浪,逼近圣火。
  右手摊开,清光盈盈,一朵桃花徐徐绽开。
  陆念慈闭上双眼,深吸一气。
  “天人师,请助我。”
  袖袍一扬,将那桃花塞入口中,喉结滚动,吞咽下去。
  看着这一幕,尹剑心张口想要阻止,但终是握紧拳头,偏头不再看人。
  桃花入口即化,一股滂沱热流冲刷四肢百骸。
  “啊……”陆念慈掐着喉咙,嘶哑惨叫,衣衫下的皮肉冒出诡异凸起,骨骼剧痛,仿佛在寸寸碾碎,有什么在他体内生长。
  虚弱的气息陡然变得深邃可怖,仿佛山啸雷霆,天地交击,令人胆摧心颤。
  登时山川战栗,风云突变,似在拜迎这世间出现新一位“超脱众生”。
  他吞下的那朵桃花,正是江轻雪从李红尘身上挖走的第二枚道器——“破劫渡厄”天人骨。


第159章 红尘不染
  天人骨如其名, 喻天生仙人之骨, 融入人身, 能使其无视壁障,生生跨越一个大境界。
  陆念慈本就是半步超脱, 这一步,令他脱胎换骨,进入芸芸武者渴望的顶峰——超脱众生!
  仿佛继承了旧主脾性,天人骨极为霸道。
  仙力溢散, 宛如狂风巨浪侵蚀宿主肉身,碾碎人骨, 重塑仙躯,仿佛一座山岳聚沙而垒, 好似一条江河集水而湃。
  一道天柱般的身影, 屹立沙海之畔。
  仙力不断溢散,似水银流浆自人窍穴淌出,覆盖全身。
  这场面极为诡奇,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在为硕大的泥胎镀上清釉。
  陆念慈感受到磅礴法力, 浩如江海,源源不绝。此刻, 他是空前绝后的强大, 仿佛一剑能挑落大日,一掌能夷平泰山。
  忍不住想要舒展胸襟畅笑, 发泄多年来,豪情壮志禁锢于虚弱凡躯中的阴鸷郁气。
  但他唇角已被定格于一条僵硬的弧度, 喜怒不由自己。
  清圣、苍白,但又僵硬、诡异,目中没有眼珠,身上没有颜色。
  仙音缭绕,足踏莲华,是人而非人,就好似一尊将将塑成白玉道君。
  仙力侵蚀宿主后,溢散仍未休止,化为滚滚烟尘,弥散开去。
  流沙、草木、马匹与人一旦沾染,化为苍白玉石。
  流沙海间,风烟回旋,流光溢彩,皑皑玉原如霜雕雪塑仿佛仙人道域。然而再美,也是生灵尸骨。
  拓跋飞沙眼皮猛跳,见烟尘缓缓逼近,留下一片苍白、美丽但冰冷玉石。
  扭腰摆臀,努力挪动身躯,想要避开侵蚀。
  然而,他才从玄都大阵的余威中解脱,此刻又被那妖娆诡奇的仙音唱得头晕脑胀,浑身发软。
  可谓才出狼群又入虎穴,性命危在旦夕。
  忽然,身旁传来窸窣动静,扭头看去。
  难兄难弟独孤依靠腰腹、膝盖、手肘,轮番用力,竭力拔起身躯。
  单膝跪地,艰难地从靴掖抽出一把短匕,每动一下,便要歇一口气。
  拓跋飞沙感到不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有什么用处……”
  然后,他哑了,像是一只被人攥住喉骨的鸦。
  鲜血洒下,独孤背拱如桥,抱住自己无声地颤抖了一下。
  剧烈喘息过后,他将捅穿双耳的短匕扔在地上,摇晃起身,拖着步子抱起依兰昭。
  随后转身走向拓跋,用漠然无光的眼神俯看他。
  拓跋飞沙神色僵硬,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口中一阵阵的泛苦。
  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要老子求他?休想,老子即便死在这里,也不会……
  胡思乱想间,被人猛地拽住前襟,拎起甩上肩头。
  一百八十余斤分量,压得独孤身形一矮。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沙海外行去。
  然而,这番挣扎只是徒劳,诡异烟尘缀于身后,仿佛猫戏老鼠,不急不缓,寸寸迫近。
  三人踽踽而行,在大漠黄沙间拓下斜长人影。
  依兰昭说不了什么,努力催动‘花谢荼靡’,奈何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她深恨自己无用,窝人怀里,紧咬着细白的牙。
  独孤也说不了什么,他原本就是一个哑巴。
  唯独拓跋飞沙开了口,他倒挂在人肩头,看不见神情。
  盯着烟尘漫至人足下,玉化了黑靴,攀着裤腿缓缓上延,独孤却像没有知觉一般,拔起石腿,重重迈步。
  “独孤,你是条硬汉,今日……我服了你。”
  若是平时,独孤定将这句话拿笔记下,强逼拓跋飞沙按上手印,指着它奚落对方一辈子。
  但是,溢出血丝的双耳什么也听不见。
  神色平静,目光向前,一步一印,顽强地想要走出沙海。
  如此绝望之际,忽有黄沙扬起,两匹烈马昂扬嘶鸣,拖曳一辆马车,横冲而来。
  狂风卷起,将三人拔出玉原,摔入车厢。
  车轮碾过白玉,在驾驭者短促的呼喝声中,回旋斜走,犁出一道弧辙,将滚滚烟尘甩于身后,狂奔而去。
  拓跋飞沙摔得七晕八素,扶着木板,忍住干呕,望向驾车人的背影,又惊又怒:“你怎么没事?”
  谈玄不知从哪里寻来一顶斗笠,戴在头上,双腿盘坐,手挽缰绳。
  “玄一介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素来爱好和平,见不得打打杀杀,至今连只鸡都没有杀过。”
  “因而,在敌我双方短兵相接时,便寻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马车掠过一株胡杨,顺手折下一枝兜在怀里,充作马鞭。从容悠然得不像是逃命,而像是在游赏大漠风情。
  拓跋飞沙勃然作色:“你这是临阵脱逃,依我苦海法度,当断手断足!”
  “哈!”谈玄长袖一振,洒出无数道篆,织出一张巨网,将追逐而来的烟尘阻了一阻。
  “事急从权,搏杀之事,玄帮不上忙,且碍手碍脚。若一不小心被人俘虏,既丢了苦海的脸面,又让诸位同僚投鼠忌器,反倒弄巧成拙。”
  “莫如从一开始便躲起来,不给诸位带来丝毫麻烦,岂不两全?”
  一副全然是为你等着想的模样,并将一枚药瓶抛向三人。
  “冰心丹,可稳定神魂,削弱魔音对你们的影响。”
  拓跋飞沙气了个倒仰,正欲怒骂,被人揪着衣襟拽了过去,一大把苦药塞进口里。
  依兰昭扶起独孤喂药,俏面如霜。
  “危机关头,当同舟共济,以众生主涅槃大事为先。”
  “谁若再闹,老娘就把他从这车踹下去。”
  正说着,忽然一道庞大阴影笼罩头顶,四人同时抬头,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一座巍峨山岳自长空落下,连绵不绝,覆压百里。
  仔细再看,竟是人之一掌,五指合拢如山岳脊脉,繁密掌纹似千沟万壑。好似天穹突然塌陷了一方,将整片大漠合于掌中。
  人在这巨掌之下,渺小如蜉蝣,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战栗绝望。
  “这还怎么躲?”拓跋飞沙目眦尽裂,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谈玄第一次不再笑得那般轻松,望着盖下的黑影,喃喃道:“闭上眼睛,求老天保佑,留我等一命。”
  巨掌牵起狂风大作,越演越烈,舞成百条龙卷,鞭挞大地。
  马儿惊慌嘶鸣,拖着马车一同翻倒,被狂风掀飞,消失在茫茫沙瀑间。
  碎石纷纷,如急促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尹小婉身上。
  但她已感觉不到疼痛,剖腹伤处,鲜血止不住地流,身躯因失血失温,渐渐麻木。
  昏昏沉沉地想着,这样了却一生也罢,只不知顾师兄他,是否会在奈何桥上等我?
  而后一道温热手掌覆于身上,有人抱起了她。
  那人将她庇护怀间,挡住碎石与沙瀑的冲击。掌按腹部,青光浮现,令伤口渐渐弥合。
  “你还救我做什么?”尹小婉眼睛虚开一条缝隙,凝视身前人。
  尹剑心没有吭声,只全力催动蕴生之力,挽救胞妹性命。
  而他自己失去法力庇护,身躯已有一半玉化。
  他不敢去瞧尹小婉的眼。
  尹小婉嘴唇颤了颤,也没有说出伤害他的话。
  虚弱伸手,抚摸这个男人伤痕累累的面孔。
  眺望远方那尊无情无味的白玉道君,蓦然一叹。
  张开双臂,将人拢在怀里,仿佛慈母拥住受尽委屈的孩童,轻拍后背。
  “好可怜的人,好可怜的人……”
  尹剑心双肩一颤,霎时泪水滂沱。
  巨掌遮天蔽日,令天地如从白昼入夜,不见光明。
  看眼三百里大漠草原,将被一掌夷平。
  同为道器的明尊圣火,仿佛被激怒一般,无声咆哮。
  焰中响起轻叹,似古罄悠然,又如无尽风声越过空谷、山川、大漠、岁月,一声漫过一声。
  烈火昭昭,冲入云霄,然后寸寸凝固,形成一座擎峙地的绝峰,顶住巨掌,傲然不屈。
  焰心明如琥珀,照出一道人影,一眼忘俗。
  “人心纷纷,如恒河沙数,一念无明,顿起波涛万丈。”
  “陆念慈,你可知转轮瞳重归我手后,我非但没用,还将之毁去?”
  白玉道君俯视于人,面孔遮住半壁穹庐,显得震撼又可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足下禀性多骄桀,你我敌手多年,如何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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