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诓世(56)

作者:大咩哥 时间:2019-08-02 16:44 标签:强强 相爱相杀 传奇

  一行拿出昔年狂僧威势,雷厉风行地掌控大局,控制食物分派,及寺中秩序。
  有这样一名沉稳果决的主持坐镇,惶惶人心被安抚下来。
  但平静只是暂时,随着时间推移,一日三餐,变成上下两顿,然后一日一顿。主食也从米饭变成麦饼、馒头,渐渐沦为清粥。惶恐情绪又开始蔓延。
  住满逃难者的客院,像是笼着一片乌云,四处可闻叹息。每个人都心不在焉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很少与人对视,生怕从旁人眼中瞧见浓重的不安,令那种绝望感染自己。
  相较之下,裴戎、阿蟾两人所宿的偏僻僧院,格外安宁,仿若一处遗世独立的桃源。
  在餐饭减少前,阿蟾便砍了僧舍角落里的几根青竹,经过烟熏、火烤等手段炮制,缝上牛皮作为护手,将丝麻混揉做成弓弦。
  这副粗糙的竹弓,可承两石半的力道。
  无事时,阿蟾便拎着它,跃上屋顶。竹箭尾端绑上丝线,有鸟儿凌空飞过时,射下几只,给裴戎加菜。
  秋鸣时常撅着屁股,蹲在院子的土丘下,往兔子窝里灌水。举着竹罩,屏气凝息,想要抓住几只逃出洞穴的野兔。
  半天过去,阿蟾手中多出几只鸟儿,有麻雀、有大雁,用蒲草捆住爪子倒挂,像是一串漂亮的风铃。秋鸣则端着他竹罩,颠颠儿跟在阿蟾身后,里面空空如也——尽管他向来信心满满,奈何狡兔三窟,绝不给他这份面子。
  然后,阿蟾点燃炉子,一面烹茶,一面打理鸟肉。他在庖厨一道,着实超绝。看不出门道地简单处理几下,便能做的外酥里嫩,喷香扑鼻。
  裴戎安静坐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蟾,他取出日前罐封好的糖渍桃花,用筷子夹出几瓣,装点炙肉。
  秋鸣耐不住性子,偷吃得满嘴是油,裴戎嘲道:“小和尚,你破戒了。”
  他嘬着油旺旺的指头,一本正经道:“事从权宜,佛祖会原谅我的,阿弥陀佛。”
  有时,僧舍会有访客到来。
  登门拜访之人,是胡炆,与他的妻子乔紫怡。
  胡炆是个豪爽男儿,虽与阿蟾萍水相逢,但时常会关心这对不幸落难的“兄弟”。每次拜访时,手不空着,会带来一些食物与药材。
  阿蟾推辞不受,他便笑道:“我们原本就打算在寺中长住,因而存了不少物资。你们兄弟意外遇难,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分出一些,却是无妨。”
  见他执意如此,阿蟾便送了猎来的鸟儿作为回礼。
  乔紫怡温婉站在胡炆身边,她出生名门,礼数周全,偶尔说话时十分温柔和气。
  但裴戎阅人无数,冷眼旁观之下,轻易瞧出这位美貌的女子暗藏的不快。
  果不其然,胡炆探望三次后,便不再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裴戎的腿伤通过药敷与金针治疗,大为好转。
  可以做一些不太废脚的动作,对于骨头都要养软了的人来说,能够走动,便已经快意得不行。
  僧舍西南面扎有一带篱笆,几株月季绕篱而绽,花丛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为将筋骨活动开来,裴戎跛着伤脚,面对一丛月季,出刀,又收刀。
  刀锋掠过,如蝶穿花,寒光飒沓,却不伤娇嫩的花瓣分毫。
  出刀与收刀的动作越来越快,演变到最后,已看不清刀影。就好似裴戎只是那样潇洒地站着,便有一段月光,在他手中流淌。
  秋鸣在裴戎旁边扎着马步,练习棍法,被对方刀法惊得发呆。回过神后,竟开始缠着裴戎教他武功。称呼也从“小裴施主”,变成了“小裴师父”。
  裴戎被他缠得不耐,拄着狭刀,冷冷道:“当我徒弟,得满足一个要求。”
  秋鸣有些瑟缩:“什、什么要求?”
  裴戎效仿教授杀手学徒师傅们的口气,漠然说道:“我不收束脩礼,不喝敬师茶,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待你学成出师,还我一百人头。”
  吓唬走秋鸣,裴戎跛着脚,来到廊下。
  背倚漆柱,手扶木几,懒懒地将长腿搭在栏杆上。衣襟扯开,露出锁骨与胸膛,将黏腻的热汗晾干。
  旁边,阿蟾巍然端坐,研墨写字。寺中除了食物紧缺,别的东西很是充裕。落笔,转锋刃,“红尘”二字,一气呵成。
  那字写得很漂亮,狂草挥就,铁画银钩,有一种气吞山河,舍我其谁的气势。裴戎只看一眼,便爱了起来。
  事实上,他自个儿的字也是不错。为了完成各种伪装任务,他能模仿上百种字体。无论是发蒙童子,还是风流名士,行草篆楷隶皆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模仿终究是模仿,无法拥有自己的风骨。他的字仿佛在暗喻他这个人。苦海刺主、慈航道子,都是别人手中的泥偶,任人搓来揉去。伪装终究是伪装,没有主宰人生的权力。
  这时的裴戎,沉浸在快活中,没有想起那些糟心事儿。他翘起唇角,调笑道:“人到山穷水尽时,树皮、纸张都能活命。”
  “阿蟾,你是在浪费粮食。”
  阿蟾眼眸低垂,睫羽长而微翘,被阳光笼着,如镶一道朦胧白光。将晾干墨迹的纸张卷起,又铺一张白纸,用镇纸压着。
  换一支软豪,狂放草书变成清峻小楷,满满当当写了一整张纸。
  写罢,抽去,递给裴戎:“送你。”
  “写的什么?”裴戎接来一看。
  ——白面二两,饴糖一辆,蜂蜜三钱,四月初开桃花一两,米酒一瓮……
  嗯,竟是一张菜谱。仔细看看,还是他最喜欢的桃花糕的菜谱。
  阿蟾将软毫在水缸中涮了涮,晾在笔架上:“你说的不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该未雨绸缪。这是给你的存粮,且好好收着。”
  调侃不成,翻遭戏。裴戎沉默了一会儿,将菜谱叠好入怀,偏头去望院里开始落瓣的桃花,用手撑着的脸侧有些发热。
  他唾弃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大风吹过庭院,又是一场乱红如雨,载着裴戎的思绪,片片飘去。
  迎着耀眼的春光,闭上眼睛,像饱食的猎豹舒展开身体,躺在廊下小憩。
  脑中紧绷的弦渐渐放松,不再如锥刺一般,时刻感到警惕与不安。
  整个人好似被这和煦的阳光融炼成春水,心里迭荡着碧波,充满安闲的意味。
  裴戎一辈子受到的教导很少,他在泥潭里摸爬滚打,凭借求生意志与一口硬气长大。慈航告诉他该为苍生牺牲,苦海教会他如何欺骗与杀人,而阿蟾……这一路相伴,似乎在教导他,怎么去享受生活的滋味。
  原来,人生也有这样一面,犹如一场桃花如雨的春色。
  裴戎在偏僻的僧舍中,看见春日。而寺中受困的众人,因为局势恶化,感受到严冬。
  佛寺里的仓库遭到了洗劫,本就不多的存粮被人掏空了一半。赤甲军严密守卫在寺外,这件事情只能是寺中之人所做。
  人们非但被恐惧困扰,更有一种不信任的情绪在蔓延。
  为了镇压住这件事情带来的危害,一行终日行色匆匆,疲于奔命。裴戎偶尔与之照面,能看到对方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惫。
  一行表面一副高僧样,到底是半路出家,私下里并不老实。为了纾解愁绪,常常会在暮色将临时,溜到僧舍里来,偷得一时清闲。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裴戎闲聊,总乐呵呵地笑着,分毫不提寺中局面有多糟。
  裴戎是个内敛的人,面对外人时,尤显沉默寡言。
  所谓闲聊,也不过是一行一个人说两家话,天南地北地胡扯,偶尔回忆年轻时潇洒风光的日子。
  他说到兴致高昂处,宽大的袈裟自然垂下,笼住装着糕点的瓷盘。再挪开时,瓷盘白得反光,里面空空如也。
  老家伙!
  裴戎眉峰一动,长袖微抖,一枚小刀扣在手中。倏然一转,划破一行长袖,糕点簌簌落下。挟住瓷盘,抬手去接。
  孰料,一行一个翻身,张口猛吸,以一种王八仰天的方式,将漏下的糕点摄入嘴里。
  裴戎心中一哂,将空了的瓷盘抛到木几上,搭在栏杆上的长腿动了动,换了一个交叠姿势,冷嘲:“圣僧大慈大善,何不与寺中居士同甘共苦?”
  “天天听人唉声叹气,见人哭得梨花带雨,圣僧也快被这泪水泡得发馊了。”一行咽下糕点,笑得像是一尊弥勒,“也不白吃你的,请你一杯好茶。”
  茶确实是好茶,武夷山的老君眉。但杯中,只有孤零零一片叶子,在裴戎的目光下,羞涩地蜷成一团。
  眉毛微微挑起,喝了这杯“独叶茶”,将杯子倒扣在桌面上。
  忽然问道:“御众师的前身……红尘不染,到底是何身份?我自认不算孤陋寡闻,竟从未听闻。”
  “这不奇怪,有一位大人物,刻意抹去了有关‘红尘不染’的记载。三百多年过去,时光如水掩名声,同‘红尘不染’一辈的人,老的老,死的死。也只有贫僧、须弥方丈、云缥缈等几个老怪物知晓了。”
  一行掸去身上糕屑,大敞着胸怀,坐得金刀大马。
  “说起来,‘红尘不染’还与天人师及慈航道场有些瓜葛……”
  裴戎心中一跳,不动声色问道:“什么瓜葛?”
  一行嘿然一笑,看穿裴戎套话的企图:“你与御众师的关系甚是亲密,问他本人,岂不更好?”
  裴戎沉默。
  他不愿直接询问阿蟾,是不想在对方面前耍弄心机。但却又背着阿蟾,旁敲侧击,从旁人口中套取他的过去。
  这样的做法矛盾又优柔,与裴戎一贯果决的性情相悖。
  但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相伴越久,越是不忍放手。
  可终有一天……
  裴戎掐断思绪,云淡风轻地换了一个话题,调笑道:“大师赢了赌局,可让‘红尘不染’磕头认输了?”
  一行哈哈笑道:“我倒是想,那可是值得吹嘘一辈子的事情。”
  “然而,谁说赢的是我?我可是输得一败涂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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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心悦诚服
  裴戎奇道:“南柯寺名扬四海,怎会你输?”
  一行道:“那场赌局的精髓,从来不在结果,而在过程。”
  他唏嘘道:“当初,我因师仇误入歧途,认为人心丑恶,世道吃人。吃了秤砣似的,一心要往邪路上奔。”
  “那位大人瞧出我牛心左性,才与我约了那赌。”
  “我不甘被俘,一心想要对方磕头认输,自然无不应允。”
  “南柯寺建立之初,我想效仿伪君子的行径。表面装成得到高僧,私下骗些香火钱。”他捋一把苍白的胡子,嘿嘿笑道,“或者当一个送子菩萨,去给求子心切的少妇们开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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