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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洲叹(103)

作者:诗无茶 时间:2023-11-26 10:58 标签:万人迷 年下 玄幻

  卯元321年,喜荣华在十六声河横空出世,同年冬,短短数月时间,在江湖声名鹊起——一是靠它收留天下勇士,却从不招揽恩仇,不分高低贵贱,不追寻来历去处,只为所有来客提供庇护与安稳的招牌,二是靠暗地里,传说中祝老板身负奇力,可通灵捕魂,以蝶占卜的本事。
  祝神在喜荣华连本带利找到的第一笔钱,使了三个用处:给陆穿原单独开了处问诊的药堂,同时替他招了两个会抓药、懂医理的伙计,最后是请人去云腾院找最好的绣娘做了三套衣裳,分别是小鱼九岁、十岁和十一岁的新衣。
  这衣裳他没有送去贺兰府,而是装在了单独的柜子里,此后每过一年,他便估摸着尺寸新做一件。
  陆穿原旁观着他的举动,绕到他身边,拉起祝神袖子捻了捻他身上来回换着穿了几年的旧衣服:“我说,你要不给自己也做两件新衣裳?”
  祝神盘算了一番,发觉如今喜荣华挣的钱拿一些出来做衣裳绰绰有余,便答应道:“好啊。”
  陆穿原便要打发人去办。
  临到头又问祝神:“想要什么花色?”
  祝神又长久地冥思起来。
  末了一抬头,对陆穿原道:“孔雀……是什么样子?”
  陆穿原并未往深了想,只摸着下巴思考:“孔雀么,蓝不蓝绿不绿,颜色倒是好看。要不给你做这个颜色?”
  祝神眉眼弯弯:“那就做孔雀色吧。”
  第二年,有个戏班子游唱到十六声河来了。
  这时的喜荣华已经迁了地方,搬到十六声河更大的一座楼里。
  祝神把酒楼扩建了一番,又搭了个台子,自乔迁之日起,请戏班师傅在台上连唱了三晚的戏。
  最后一晚师傅下台,祝神侧头跟陆穿原耳语:“老陆,我想学唱戏。”
  陆穿原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好端端的,唱哪门子戏?酒楼不想开了,要走南闯北去?”
  祝神低头,仍是笑:“闲得无事,自己唱着玩玩儿,不往外走。万一哪天……想听的人就来了呢?”
  陆穿原知道他身体不好,许多事情行动受限,能有个兴趣也是不错的,于是便答应了。
  不仅答应,还花重金把戏班师傅留下来,一留就是大半年,供着一班子人的吃喝,让祝神学得尽兴,从敷粉画脸,到唱戏作曲,一应包揽了个齐全。
  期间店里还收留了个伙计,叫十三幺。十三幺是在一个清爽的下雨天出现的,抱着把伞走进店里,一来就说要见祝老板。
  当时祝神正在后院跟着师傅吊嗓子,脸上妆容未褪,一身戏服,白脸红腮地出去,被十三幺一把伞塞了满怀。
  对方先是对着他瞠目结舌出了半晌的神,心想这祝老板真是又像妖精又像谪仙似的人物,简直好看得不成样子。过足了眼瘾,他才结结巴巴地说,这伞是自己在贺兰府的马车下捡的,车里坐着贺兰氏的小公子贺兰破,过街时这伞就从窗口处落了下来给他捡到了,因此该是贺兰破的伞,他找到祝神,想借此问问,能不能凭这把伞,在酒楼里换一顿好饭。
  祝神将那伞来回看了几遍,见其做工精致,只是材料极其普通,乃最寻常的桃木,因此半信半疑。
  十三幺看出他的想法,当着他的面赌咒发誓,坚称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贺兰小公子的物件,才打消了祝神一点疑虑。
  祝神念及此物与小鱼相关,纵使质疑这伞的来源,也还是小心收了起来——总归也不占地方,收了当个念想。待把伞拿回房里,让陆穿原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他便放在床头挂起来,又下楼见了十三幺,瞧这孩子行动麻利,头脑机灵,干脆收下做了伙计。
  没两年,喜荣华扩建又扩建,在十六声河隐隐有了富甲一方的架势,同时也暗地中收留下许多江湖高手。不过多久,喜荣华数百伙计里分出了高低,刘云容晖——一个心思缜密,一个武功高强,成了祝神的近侍;而带着女儿来投奔的宵娘,论性子火爆,她比陆穿原讲理;论体格强弱,更比祝神康健,因能说会道,挑得起一方大梁,理所当然地被众人认作三姐,成了镇店的老板之一。
  祝神把贺兰破接回家的心思,却在手下人日日带回来的消息里,渐渐的淡了。
  喜荣华再富贵,也富贵不过贺兰府;他再能照顾小鱼,也不及飞绝城里十八般武艺的师父。贺兰府有世上最厉害的法师,学识最渊博的夫子,功夫最敏捷的刀客,小鱼离开他的这些年,日益强大着,比在他身边那些时候,过得好上许多。
  他时常坐在喜荣华最高的四楼房间,手里摩挲着当年小鱼编织的愈疾神,面对一扇窄窄的窗户,听着派出去的人从四面八方带回来的消息:小公子今日读了几个时辰的书,骑了多久的马,与贺兰哀又打了一架……
  祝神在窗前听着雨声,不知是他在看山,还是山凝望着他——他与山一样,守着自己的荣枯,长久地无悲无喜着。
  经年寂寞里,他活成了一汪静水。
  直到那个下着绵绵秋雨的傍晚,贺兰破一身杀气踏进这座金雕玉砌的酒楼。
  那时祝神正在台上唱戏,唱的是他自作的一曲《南乡子》: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
  魂梦任悠扬……
  -
  (上卷完)


第69章 69
  贺兰破沐浴过后,换了身干净衣裳——他因为在梓泽不眠不休的那几个月,身体消瘦了些,本来就很高大的骨架,由于日日练刀,长不出一丝多余的肉,挂上祝神给他做的睡衣,宽松之余,倒是更好看了。
  这是他回来的第三个时辰,十六声河下着大雪,沾洲已是深冬,祝神仍没有醒。
  最开始他突然出现在喜荣华时,把刚上楼的十三幺吓了一跳。
  彼时众人已然习惯了在沾洲叹的燃烧下进行着等待的日子:祝神沉睡,贺兰破凭空消失,归来之时遥遥无期。而桌上这支长长的香,烧了两月有余,没有燃尽的迹象。
  短暂的失序过后,无论是贺兰府还是喜荣华,都很快回到了该有的状态——偌大两处家业,就算失了一部分主心骨,也必须接着维持下去。
  屠究回去向贺兰明棋说了这边的状况,贺兰明棋听闻此事时虽有片刻的沉默,却没表现出很大的惊讶,只淡淡斥了声“胡闹”,便再没过问,一月过后,亲自带兵前往西飞台,挞伐古氏去了。
  而喜荣华,纵使祝神持久地昏迷不醒,从上到下依旧保持着对他该有的照料,每日喂药擦身,通风揉腿,把他照顾得如一尊闭目的瓷菩萨一般。
  这天十三幺照例在入夜前端了热水进祝神的屋子,甫一踏进门框,见祝神床前站着个肩宽腿长的背影,泥塑似的,一动不动把祝神凝望着。
  十三幺手里的铜盆“噗通”落到地上,对方转过头来,他眼巴巴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床前的人是谁:“哟……”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嘴里出了声儿,脑袋却木着,直走到贺兰破跟前了才敢壮着胆子辨认:“贺……贺兰小公子……”
  贺兰破倒是一贯没什么波澜,冲他点头:“十三幺。”
  十三幺怔了好一会儿,一咧嘴,不知是哭还是要笑——看见贺兰破就是看见一个符号,总觉得毫无期望地等着自家掌柜醒来的日子是要到头了,可又不敢确信,结果只抠了抠后脑勺,讪讪地说:“小公子这是瘦了。”
  贺兰破的视线回到祝神脸上:“是瘦了。”
  “瘦了……”十三幺站在他背后,结结巴巴地不知要说什么,“瘦了倒像……”
  像个什么人,好像很久以前见过的,也是这样的背影。
  十三幺记不清了。
  不过他脑子一向转得快,懵过了这一阵,当即伶俐地下楼,把其他人给喊了上来。
  等所有人齐刷刷站在一块儿了,对着贺兰破,也只是面面相觑。
  祝神几时能醒,贺兰破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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