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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洲叹(134)

作者:诗无茶 时间:2023-11-26 10:58 标签:万人迷 年下 玄幻

  他见贺兰破怔住,便在心里嘀咕自己这话是不是说重了吓到小朋友,于是又打着补丁宽慰道:“当然了,祝老板心性与求生欲望异于常人,最后不傻不疯也是有可能的。最轻嘛,也就是记忆受损,偶尔认不得人罢了。”
  祝神忽辗转过来,抓紧了贺兰破的手,蜷缩双腿,手臂抽搐着,卧得如虾一般,用额顶往床头撞。
  贺兰破俯下身,将耳朵凑在祝神嘴边,听见祝神呢喃:“用针……小鱼,用针。”
  “贺兰公子若是舍不得祝老板失常——”柳藏春道,“也可以硬戒。无论哪种方法都是一场豪赌,痛死的人总不比被毒死的人多。”
  “不硬戒。”贺兰破这次没有迟疑,用手掌挡在床柱前,祝神的额头一下一下磕在他的掌心上。
  他只看了片刻,挪开目光时眼睛便红了:“疯了傻了都没关系,他不想被关起来。柳先生施针吧。”
  柳藏春颔首,举着针往前,眼底含笑,跃跃欲试:“那我就动手了。”
  祝神之前,还没有病患能让他用上这针呢。
  柳藏春一针下去,祝神在眨眼之间陷入昏睡。
  “半个时辰后我会把针取下来,期间谁也别碰。下次病发时我再施针。”柳藏春施完针便赶紧洗手,生怕叟夜汁浸入指尖,“取针后贺兰公子顶好守在床边,多喊喊祝老板的名字,免得他醒不过来。”
  容晖趁机忙道:“小公子若忙不过来,我也可以顶上。”
  柳藏春的手还悬在水盆上空,听到这话,语重心长地扭头道:“小容啊。”
  “……柳大夫?”
  柳藏春笑眯眯道:“你觉得是你的声音让祝老板更愿意醒过来,还是贺兰公子的呢?”
  容晖:“……”
  贺兰破寸步不离守在床边,期间柳藏春过来取针,到了正午,祝神便被唤醒一回。许是第一次用药的缘故,祝神醒后反应极大,胃里翻江倒海,吃什么吐什么,身体也是忽冷忽热,窝在贺兰破怀中只是发抖。
  岂知这回众人瞧着心急,他却不急,只发抖的间隙挥挥手说:“这比没药吃痛起来要轻多了。”
  晌午和半夜又各扎了一针,祝神不是昏睡就是呻吟,贺兰破眼白熬得全是血丝,不肯睡也睡不着,愣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到第三天,祝神醒来,意料之内地认不出人了。


第89章 89
  贺兰明棋对天听教出手了。
  祝神昏迷的第二天,贺兰氏突然抓到一个正从北方赶往邦州给顾氏送信的天听教徒,经过一番拷打后,那教徒对天听教与顾氏勾结谋取粱城一事供认不讳,接着,贺兰军依据供词前往那名教徒的藏身之地搜出了一箱证据,箱子里装的正是左悬派人送来的那盒子东西。
  至于逮捕的这教徒身份到底是真是假,口供究竟如何做出来的,便不甚要紧了。总归是给了贺兰明棋一个发难的由头。
  她亲自持刀带兵,披甲执锐,前往天听教目前的驻扎之处,拿着那一盒罪状与沐得对峙,贺兰军将在场数百教徒团团包围,沐得看到证据时的脸色由白转青,很快如祝神当日所料,他立马对此罪行供认不讳,并且一再重申此事与名单之外的教徒无关。
  贺兰明棋哪会如他的意?
  眼看沐得就要引咎自杀,她当即派人将其拿下,举着那一沓罪状,当着上千围观百姓的面,要求沐得以此为由,七日之内,让所有的天听教图自上到下自纠自查。散落于别处的天听教徒,凡身处北部境内,皆原地待命,等各部贺兰军上门监督,若有藏私者,尽数逮捕,昭告天下。
  这是一场人人自危的抄检。
  搜查先从沐得所在的百人之部开始,贺兰军井然有序地分布在每一个教徒的身旁,高举火把与利剑,守着他们每一个人翻出自己所有的行李,打开每一个箱盒与每一封信件,举凡有字的,全部在贺兰军的督促下一句不落地念出来;随身的每一个物件,大到衣物典籍,小到银钱粮食,就连一粒米,也要清清楚楚地交待来历。
  天听教的宗旨是出世断俗,入教便是斩去生来所带的血缘与人情,不得再与过去的凡尘俗世有任何往来。
  仅此一夜,这百人分会中,受贿分赃的不多,暗藏私情的却不少:与原本家中暗里通信往来的、收了小官小吏银钱包庇的、甚至内部互通款曲胎珠暗结的,一桩桩一件件由贺兰军核对下来,就不剩几个干净了。
  贺兰明棋给在场所有人指了两条路:要么留下,与沐得一同殉葬;要么就此离开,还俗也好,隐姓埋名也罢,贺兰军既往不咎。
  起先还有教徒犹豫,当第一把铡刀落到教徒头上时,他们很快收拾行装作鸟兽散。
  不过七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火燃烧到了整个北方。
  只要有天听教栖身之地,都能看见随行的贺兰军的身影。他们手里的火把不分昼夜地燃烧,灼热地炙烤着每一个教徒的后背。天听教中有罪不愿走的,被迫殉道;无罪或愿意离开的,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有两个才入教的五岁孩子倒是清白,可惜年纪太小,被这阵仗活活吓死了。
  昔日庞大而坚不可摧的天听教,如大厦倾倒般,短短数日,就剩了一个教徒——顾龙机。
  “顾龙机?”贺兰明棋听疏桐汇报这个名字,“她与顾氏是什么关系?”
  “这顾龙机是顾家一个偏房庶女,据说生母柳氏是自小被买进府的奴婢,后来扶成了姨娘,地位卑贱,生了她没两年便病死。”疏桐道,“顾龙机记事后没多久,便去天听教剃了头发入了道,今年该有十一岁了。”
  “十一岁而已,黄毛丫头——连毛都剃了,算不得威胁。”贺兰明棋又问,“她现在还在天听教?”
  “在。”疏桐说,“如今整个教派只有她一个人。这顾龙机性子异常古怪执拗,当初抄检时她除了一身换洗衣服竟是没有半点藏私,现下天听教散了,她还在代行教徒之职,游行世间,做普渡之事。”
  “普渡?”贺兰明棋冷笑,“还有人愿意和‘天听教’三个字沾上关系?”
  “天听教在民间名声已经臭了,百姓听到她的身份避之唯恐不及。”
  “那她还怎么普渡?”
  “她挨个挨个地上前,直到问遍每一个人。”
  贺兰明棋忽然沉默了。
  过了半晌,她吩咐:“派人沿途盯着顾龙机。若她只是普渡,那便随她;一旦她有要回归顾氏的架势,立即杀了她。”
  “是。”
  贺兰明棋沉思了一会儿,又嘀咕:“她生母……”
  疏桐赶紧补充:“柳氏。”
  贺兰明棋目光微凛:“姓柳?”
  疏桐点头,忽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怔:“您是怀疑……”
  贺兰明棋打断她:“先下去查查,顾龙机生母真正的死因,以及来历。”
  这场对话发生的时候,顾龙机的普渡之行刚好行进到十六声河。
  此时祝神正坐在喜荣华大门屋檐下的一角,靠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他的戒药之期已近尾声,痛的时辰少,睡的时辰多,清醒的时候屈指可数,全凭运气。不过幸运的是,祝神既没有傻,也没有疯。
  多数时候他甚至模糊地记得自己是喜荣华的祝老板,脑子里回忆着小鱼,偶尔能认出身边的人是贺兰破。
  起先他的失忆和早前吃药时的情形相差不大,虽然刚转醒时会失神懵懂一会儿,不过大半个时辰或者一顿饭的功夫,再不济倒头又睡一觉,差不多就能想起来。
  施针的日子渐久,祝神从糊涂到清醒的间隔也越来越长。他自己对此几乎毫无察觉,只是在浑身乏力之余感到无比疲惫,那些真实发生着的、他对一切事物无知陌生的场景都化作碎片被当成了梦境。
  贺兰破配合着,祝神失忆时他是初来乍到的贺兰公子,祝神想起来时他又变回形影不离的小鱼。一次他趁祝神刚施完针出去处理军机要事,回来得迟了些,匆匆忙忙跑进院子却撞见祝神意外地自己醒了,正坐在檐下的台阶上撑着脑袋仰头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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