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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驹奔腾(11)

作者:情热枯叶 时间:2024-01-08 09:23 标签:强强 竞技 复仇 赛马

  辛戎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外围博彩以目前来看,是他们这边一家独大,有垄断趋势,但总有一些“独立小作坊”想分一杯羹,试图用更大方的派彩方式来吸引投注。
  而且,左兆霖最近也有蠢蠢欲动苗头,似乎没再遮掩自己搭上了香港人的船,底气顿时渐长,毋须再像原来那般唯唯诺诺,跪下来乞求,只看美国人的脸色行事。
  辛戎不确定达隆有没有听见坊间流言,但他心里明白得很,有朝一日,左兆霖若真有了分庭抗礼的实力,必定会反过头来,将现在的“王国”吞噬殆尽,到时候,甭管你是美国人、日本人、爱尔兰人……败了就得灰溜溜滚蛋。
  辛戎在这两条夹缝中求生,谁是赢家就支持谁,当然,目前他会站在达隆这边。严谨一点,暂时的。
  他对达隆诌了几句汤水话,达隆没什么表态,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行到皇后区,达隆忽然发起了脾气,“一群欲求不满的懒惰废物,在这该死的纽约,老鼠都变得痴肥,懒得跑动,躺在铁轨、下水道里无所事事……瞧瞧我,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辛戎立时会意,大概是街边的某个流浪汉触动了他的某根神经。
  达隆用手指不满地敲打车窗,“就是靠着一双脚走出肯塔基,在街上卖报纸、做酒店清洁工,在夏天没有风扇、冬天没有暖气的阁楼上硬生生住了六年!我不需要假惺惺的怜悯和关照……哪像现在的这些该死的、骗吃骗喝的混蛋……根本不值得被认真看待!我无法理解,去他妈的……”
  辛戎一言不发,当达隆开始絮叨过往,对城市怨声载道时,他最好保持安静,当一名合格的倾听者即可。
  狭窄车厢里只有达隆的声音游荡,偏执且孤零零。
  辛戎向窗外投去目光,掠过道巷里形形色色的面孔,亚裔居多,中文店铺、招牌……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一家挨一家,像股新鲜的浪潮,那是一个新的华人移民聚集区,法拉盛,已经比唐人街孕育得更具中国味。
  亚伦很少会在肯塔基出现,如果出现了,就是一种预警。上一次,是柚子异军突起夺了冠,他被老左召回分享胜利,以及胜利背后的暗赃;这次,指不定又有什么大事件即将发生。
  兰迪没猜错。
  亚伦把在纽约落地的香港人带到了肯塔基。
  老左要求兰迪带着这几个香港人在马场转悠一圈,亚伦作陪,兄弟俩依言照做,俨然像是一次马房考察之旅。达发马房,香港人占了三分之一股,巡视自己的资产,没什么稀奇。
  四月初的东部,清晨气温依旧像冬天,湿蒙蒙的水汽侵蚀了马厩和干草房,坚硬的水泥地面也没能幸免于难。
  一行人穿着雨靴,穿过稍许泥泞的道路,最后停在一栋由烟草房改建的马房前。
  兰迪介绍马房,不久之前修改了布局,现在更加完善成熟,满足不同需求,并且能有效保证马的进出安全。
  其中一位华人女郎充当翻译,其余人配合着点头。
  走进马房,空气里泛着一股腥臭味,像是木头和生物的腐烂,浑浊在一起,大伙不由自主捂住了嘴鼻,除了兰迪。
  他面不改色,沿着一格一格马厩,介绍下去。告诉大伙,这些马属于谁,并认真阐述了托管状况。
  马儿们见着陌生来人,有些兴奋,也有些害怕,卷起上下双唇,露出牙齿,吐着舌头,不太安分。
  亚伦朝他使眼色,他慢悠悠伸出胳膊,安抚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匹马,并向东方来宾们微笑解释,这很正常,马是敏感的动物,不仅肠胃敏感,情绪也异常脆弱。它们常常对陌生的事物,充满畏惧。
  来宾们大多数都对马了解一二,听完女郎的翻译,礼貌附和着他,连说几个“Yes”。
  参观结束,老左把香港人都邀请进了办公室,说是聊聊即将到来的销售日,兰迪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幌子,他们要聊的,绝不会这么简单。
  老左想摆脱早餐俱乐部的钳制,造美国人的反,不按他们那套规矩来。香港人呢,被新政府挫了不少锐气,必须收敛,需要“外逃”,来新大陆淘金。两边一交流,简直是天时地利的搭档。
  这种会议,或者谈话,通常没兰迪的份。
  刚出狱那会儿,老左知闻他这几年在狱中系统学习了赛马繁育和饲养知识,眼里露出欣喜和叹服,许他一堆承诺,一副要培养他成为接班人的信誓旦旦架势。
  一开始他信了,毕竟,他为这个家族付出了这么多……顶替下一个罪名,收获这点赔偿算得了什么。甚至还不够,他本可以拥有一个光明未来,至少不逊色于他的大哥,亚伦。可这一切,都断送在了那个夏天,那片海域。他不能翻供,也不敢翻供,一个孑然无依的孤儿,就算清白了,也无法独自生存。
  福利院?那种地方他待够了,成年人各安心思,有的将他们当做随便打发的流浪动物,有的人满怀龌龊,将他们当做发泄物,光是回想,就足够作呕。
  左家不够好,可跟地狱相比,又不算差。
  他先在马厩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左兆霖面上似乎对他很满意,从不吹毛求疵,马夫们倒是会在暗地里拿他开涮。他撞见过几次,没忍住,拳头立马招呼上去,和对方打得头破血流。
  左兆霖出面调解,为他垫付,赔了几笔钱。左兆霖不会令自己吃亏,让他用工资抵偿,他二话不说应了。
  他帮左兆霖养好了马,可左兆霖渐渐不知足,明里暗里觉得他不够体面,口风转变,敷衍他的期望。那会儿,他还抱存一丝幻想,为了巩固自己在达发马房的地位,同时讨好左兆霖,他甚至花时间去学打高尔夫。他脑袋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高尔夫学成后,他开始陪着左兆霖,招待贵宾。平日里对他不屑一顾的亚伦,这时有了怨言,认为他太出风头,心思飘了。亚伦甚至伙同他们的妹妹蜜雪儿,一起抨击他。兄妹俩不知从哪儿听信了谣言,或者干脆是编造的,说他管不住下半身,无耻勾引了客人的情妇,造成了那位贵客的流失。
  撒谎,这全他妈是谎言。他暴起青筋反驳。当一个诚实的姑娘吧,蜜雪儿,不要上亚伦的当。
  爸爸。蜜雪儿似乎忌惮他的怒火,转而向左兆霖投去求救的眼神。
  左兆霖没有表态,他对一切都是模棱两可,一个老狐狸,你能指望他什么,他只是无奈地摆摆手,让孩子们结束争执。
  然而他在那刻,幡然醒悟,左家并不是什么现代化的进步家庭,它依然陈旧、腐朽,血缘蛮横地盘踞在这个家族内部,把血缘以外的人,统统撇得一干二净。
  他突然发觉自己像一个冬天站在屋子外,努力贴在玻璃上往内窥视温暖的人,瑟瑟发抖,惨得可怜。也正是那时,他决定把自己的眼睛从玻璃上移开,要想办法破门而入,关键时刻,一把火烧了整间屋子也行。
  可什么是关键时刻呢?这些年,他一直没能找到,直到遇见辛戎。他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如同神启,这个时刻来临了。理智提醒他,这未免荒诞,可荒诞里又藏着吸引。他本就一无所有,还能怕什么呢?
  辛戎是在去往机场的路上接到消息,海的那一边告诉他,祁宇最近不在香港,也没再来骚扰辛羚,出乎意料地遵守规矩。
  闻言,他没有卸下忧虑,仍是嘱咐对方,要多加谨慎,不能掉以轻心。那边一再、一再向他保证,绝不会疏忽。他也不想过多斥责,摁着太阳穴,挂断电话。
  “佩德罗……”辛戎对着前座呼唤,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回过头来。他有一个饱满的额头,大众脸,蓝眼睛,漂染过的金发,发根已经长出深色,需要补染。
  “伙计,”辛戎说,“我想我们该战斗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被称为佩德罗的男人挑了下眉,“求之不得。”
  辛戎向后一仰,闭上眼。在他闭着休憩的眼皮下,正有一幅图景徐徐展开,使他的面容漾出一种恬静笑容。
  佩德罗盯着他看了几秒,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在外表上完美无缺的男人,同时他觉得有些诡异。这样怪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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