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入河流(44)

　　他们之所以长得那么像，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母子。
　　其实，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徐入斐想着，顾顷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得跟他说清楚。
　　“没什么，等你拍戏回来再说吧，我们先睡觉。”
　　顾顷轻声问：“你困了？”
　　是你困了。
　　徐入斐在心里说，而后答道：“对啊，剩下的以后再说。”
　　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他们会有以后。
　　【作者有话说】
　　天真以为~（唱了起来）


第37章 你好残忍啊
　　圣诞节当天，《潮涌》的预告播出，短短五分钟近万转。
　　董兆卿的意外离世，更是把这部影片的热度拉向最高。
　　听闻董兆卿在世时，剪辑只完成了三分之二。董景同的父亲接手后，联合公司内部多名导演，打磨最有诚意的一版预告片。
　　“这事你知道吗？”播放视频时，同事随口问了一句。
　　徐入斐：“我和你一样，第一次看预告片。”
　　董兆卿死后，他所在的工作群都消无声息地解散了。
　　后来好像重新创立了，是董景同父亲操作的，徐入斐没有兴趣加，他的稿费早在电影开拍前，董兆卿就给结算了。
　　徐入斐一开始还不乐意要，董兆卿却严肃地说：“这是你的故事，这也是应该你拿的钱，你必须拿着！”
　　徐入斐没办法拒绝，只好说：“那等我找到工作，请你吃大餐。”
　　“吃个屁，给我去把稿子改好再说，哼，还小镇渔歌，我看你是乡村土炮！”
　　徐入斐：“……”
　　董兆卿总是嘴上不饶人。
　　手机屏幕里一阵海水声，哗啦哗啦。
　　随后，出现两道人影。
　　徐入斐愣住，这是全片最高潮的部分。
　　顾顷——也就是蒋渔声的声音响起。
　　“我会永远爱你。”
　　徐入斐的眼眶一下热了。
　　湛蓝的海水和黄昏交相辉映，画面中的人和景都极有质感，一看便是董兆卿的手笔。
　　预告片一分十五秒，每一秒、每个片段，徐入斐都在现场。
　　现在却连前三十秒都没勇气看完。
　　这是我写的故事。
　　这是我爱的人。
　　这是……董兆卿最后的遗作。
　　徐入斐还是流出眼泪来，跟同事说了声“不好意思”，匆匆忙离开工位上。
　　待他的心绪平复，收拾好心情回来。
　　同事对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小斐，陈哥好像有事找你……”
　　“陈哥”就是那名负责带徐入斐的编剧。
　　徐入斐问：“什么事？”
　　徐入斐的身后冒出一把声音，“小斐啊，你把自己收拾一下，晚上呢，有场应酬，你跟我走。”
　　徐入斐疑惑起来，平时他都是按时按点下班，除了项目跟进，没听说还有什么应酬。
　　“听见没？对面指明要见你，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就当给哥一个面子。可记好了啊，下了班别跑！”
　　徐入斐还没来得及问是谁，陈哥已经挥手下楼了。
　　徐入斐和同事面面相觑。
　　“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同事摇头。
　　等到了晚上，陈哥亲自开车来接，徐入斐也不好拒绝。
　　陈哥还是笑呵呵的，“就是跟合作方吃个饭，这个项目你也跟这么久了，总不想白费心力吧？咱得拉投资啊，这酒桌上，也是有规矩的，今天看哥怎么教你。”
　　徐入斐问要去见谁，陈哥道：“橙辰娱乐的老总，还有呢，一个艺人，你应该知道？最近挺火的，叫、叫……”
　　包间门外，乔溥心向徐入斐伸出手来，脸上狐狸一般的笑，“小斐老师，好久不见。”
　　徐入斐盯着那只手，而后是乔溥心那张寡淡的脸。
　　“你好。”他回握。
　　“董老的事，实在是太突然……”
　　“别。”徐入斐打断道，“别整这些。”
　　乔溥心又笑，“我就喜欢你这一点，真，太真了小斐老师。”
　　各方入座，徐入斐眼看着乔溥心依偎在那名老总身边，眼皮狠狠一跳。
　　回想起顾顷含蓄的提醒，终于明白有后台是什么意思。
　　乔溥心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我和小斐老师是熟人了。”
　　乔溥心旁边的秃顶中年男大笑着说：“对对，溥心跟我提到过，我这不就来了！小斐老师这模样，应该去当明星，要是有兴趣，签在我们公司旗下，你和溥心还能搭伴。”
　　真奇怪。
　　以往不能懂的暗示，在此刻都明晰起来。
　　自己以前就是个大傻叉。
　　当然，现在也没精明到哪里去。
　　即使知道了，也没办法反驳，大骂对方是老不修，带着他的假发和他的啤酒肚，要多远滚多远。
　　陈哥给他的杯子里倒酒，撵着他，“小斐，还愣着干嘛？快点给人陈总敬酒啊！”
　　哦，都姓陈。
　　这不是巧了。
　　几杯下肚，徐入斐严重怀疑，自己这边的陈哥，其实是对面陈总的亲孙子。
　　不然怎么能这么谄媚，还这么能使唤人？
　　“小斐老师酒量不错啊！”对面的人说。
　　徐入斐：“呵呵，一般。”
　　陈哥一巴掌拍在他侧腰，给他使眼色，跟对面赔笑：“陈总，这我徒弟，我亲手带的，年纪小不懂事，您多担待。”
　　好吧，我又成你徒弟了。
　　之前不说担待不起吗？
　　徐入斐神色淡淡的，面对自己眼前的这杯酒，里面有自己的倒影。
　　他是想笑的。
　　董兆卿去世不过两个月，公司有人对他的态度已经变了。
　　他不会说话，只能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快要吐了。
　　对面乔溥心开口：“这里怪闷的，小斐老师，跟我一块出去抽根烟吧。”
　　徐入斐摇头摆手，“我、我不会……”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乔溥心捞走了。
　　卫生间内，呼吸到新鲜空气，徐入斐终于活过来。
　　乔溥心点了一根烟，看着他伏在水池边干呕不止。
　　“听说顾顷进组了？”他忽然不客气地说。
　　徐入斐立刻警觉：“你又想挑拨离间？顾顷怎样关你什么事？不告诉你！坏蛋！”
　　他已经喝醉了。
　　乔溥心有些惊讶，“难道你们还有联系？”
　　徐入斐紧蹙起眉头，不知这话什么意思。
　　乔溥心说：“不管怎样，董老已经去世了，小斐老师，你再没有靠山了，我劝你离顾顷远点，那人心思比我要深，就冲他能装到这种时候，我是佩服的。”
　　“听不懂你说话。”
　　乔溥心忽然抬手要碰他，被徐入斐格挡开了。
　　“徐入斐。”乔溥心看着他，“不要相信顾顷，你以为他真的想和你在一块？不，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他想要拍戏，想要拍好戏，他没这个资源人脉，现在都有了。他怎么得到的？你好好想一想，是通过你，是通过董老。”
　　“因为董老疼惜你，连带着，才对他顾顷青睐有加。”
　　“徐入斐，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乔溥心说着上前一步，在徐入斐怔怔的目光里，“我尤其喜欢你这张脸，所以才跟你说这些，我劝你好好想一想，不然才真是万劫不复。”
　　他说完拍了拍徐入斐的肩膀，吐出一口烟，转身走了。
　　徐入斐便在剧烈的呛咳中，酒醒片刻。
　　晚上徐入斐接到顾顷打来的电话。
　　顾顷早在一周前进组，到大山里拍戏，手机时常没有信号，只有晚上步行到山下的电话亭，两个人才能联系。
　　徐入斐已经吐过一轮，没来得及清理呕吐物，手机在床上响起，他站不起来，爬过去，靠在床边接起电话。
　　电话里，顾顷说：“小斐，你看到宣传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