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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他人人喊打(139)

作者:孟还 时间:2023-06-21 11:07 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狗血

  燕迟神情不变,低声道:“知道了。”
  又给许大夫指着脊梁骨骂了几句,等他气喘吁吁地离去,燕迟才继续给阿全喂饭,看着他熟睡。
  他坐在一旁,盯着阿全的脸看了许久,旁晚时分,才出营帐,对乌兰吩咐道:“去把烧饼带走,和那二人关在一起,我要单独审他。”
  燕迟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调整着护腕,只感觉要见的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战俘,而不是与他有过感情纠葛,让他这两年性情大变的旧情人。
  烧饼正蜷缩在季怀真身边睡着,就被一阵动静吵醒,抬头一看,两个大汉面无表情地朝他走来,一人抬肩膀,一人抬腿,将他悬空抬起往外走。烧饼吱哇乱叫,手脚乱挥,那两名大汉却不为所动,季怀真立刻站起,要把烧饼抢回来,往前一扑,除了荡起一地的土,其余什么都没捞着。
  一双武靴出现在他眼前。
  季怀真趴在地上,顺着这双靴子往上看。
  四目相对间,拓跋燕迟居高临下,满眼漠然。
  季怀真声音嘶哑道:“我……我女儿呢。”
  拓跋燕迟不吭声,来到季怀真身后坐下,见他人虽伏在地上,瞧着弱势的很,可怜的很,但眼睛依旧不住往门口瞄,便知季怀真存了什么心思。
  他吩咐道:“来人,给他松绑,让他跑,传令下去,谁也不许拦。不止不拦,还要送季大人一匹快马,一杆好枪,让季大人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离开我这是非之人。”
  一声令下,果然有人前来给季怀真松绑。
  可季怀真却不跑了。
  他披头散发地站着,知道这一跑再也见不到阿全。
  那染了血的长发从两旁垂下,掩去他面上的痛苦神情,他为殉国的姐姐痛苦,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自己痛苦,更为眼前这个陌生的燕迟而痛苦。
  可自从他来到这世上,发出第一声啼哭,就注定了季怀真的人生就是由痛苦造就而成的。
  他慢慢转了过来,企图从燕迟眼中窥见一丝对自己的痛恨厌恶,可对方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到让季怀真意识到自己在燕迟心中同其他人一样再无特别之处,他再不是从前那个能将燕迟拿捏的死死的季怀真。
  “我有话要问你。”
  季怀真瞥了眼乌兰,沉声道:“只要你放我和我……女儿一条生路,我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燕迟点了点头,接着便沉默了。
  乌兰在一旁站着,看得困惑起来,不安起来,他困惑地想难道燕迟来之前根本就没想好要问什么?又不安地想难道燕迟只是为了找借口看季怀真一眼?
  这耐人寻味的沉默无疑同时折磨着季怀真与乌兰二人。
  许久过后,燕迟随口道:“你这两年来一直都将陆拾遗关着?”
  “我没折磨他。”季怀真的声音高了些,他又一遍强调着:“我没有折磨他。”
  他站得直直的,明明身上从里到外都钝痛不已,一提陆拾遗,突然条件反射似的,不肯在燕迟面前扮可怜了。
  “我只是将他关起来,利用他制衡你大哥而已,我没有碰他一下,吃穿用度也没有短他一分,他这两年里比我过的舒坦多了。”
  燕迟一怔,抬眼看了看季怀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鞑靼人杀进临安的那天,你怎么逃出去的……你姐姐和外甥呢?何处去了?”
  季怀真眼前又浮现起季晚侠提着剑的决绝背影。
  宽袍大袖下,他的五指紧攥,沾着血与泥的指甲盖狠狠扎进肉中。
  季怀真以一种诡异的平静语气,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说辞,不肯服软,不肯示弱,他麻木道:“城破那天……我和姐姐还有外甥走散,他们被鞑靼人抓去了。”
  燕迟点了点头。
  季怀真又问道:“这就是你想问的?”
  拓跋燕迟沉默片刻,以目光一扫季怀真的右手,那掌心中正盘踞着一块可怖的圆形肉疤。
  他移开视线,平静道:“手怎么了?”


第96章
  季怀真还没怎么样,乌兰倒先紧张起来,唯恐燕迟知道这伤疤的来历后,二人就有再续前缘的机会。
  他下意识一看季怀真,才发现季怀真正讥讽地看着自己。
  在乌兰忐忑不安的目光下,季怀真对他冷冷一笑,看着燕迟道:“督战时留下的。”
  燕迟点了点头,也不知信了没,但却没再追问下去,起身道:“我要你带我去找陆拾遗,找到他,我就放你二人离开。”
  季怀真与乌兰同时一怔。
  燕迟又重复了一遍:“找到他,我就放你走。”
  季怀真喉结一滚,笑道:“好。”
  再不见他面对乌兰时的嚣张,在燕迟面前,永远因亏欠而矮上一头,当即修整一番,避开巡城的鞑子,往关押陆拾遗的地方去了。
  远处一阵闷雷,不多时便会有大雨,临安城中,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瞧见一两个人,被鞑靼奴役着去收拾同胞的尸体,大多是梁崇光手头残留的三千余兵。他们在鞑靼人攻进来的那一刻负隅顽抗,皆化作剑下亡魂。
  季怀真带着众人一路摸索过去,只在空空宅院中偶尔瞧见一两具尸体,远远少于他安排在此的人手。
  只要是被鞑子扫荡过的住宅,所过之处片甲不留,照此来看,城破之日此处并未遭到洗劫。
  一路穿行到关押陆拾遗的房门前,推门一看,里面空无一人,更无打斗痕迹,陆拾遗不知是自己逃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季怀真强装镇定地回头,对燕迟道:“再在院中找找。”
  燕迟眼中并无惊讶神色,眼看着季怀真一路跌跌撞撞,沿着长廊,翻过每一具尸体去查看是否是陆拾遗。
  第一滴雨落在季怀真额头上,他浑然不觉,第二滴、第三滴、雨水噼里啪啦,越下越急,闪电撕裂天幕,将季怀真的脸照得惨白似游魂,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紧随其后。
  这是大齐亡国后的第一场雨。来势汹汹,夹杂着阴间冤魂的不甘与阳间亲人的哭嚎,雨势缠绵不绝。
  手下凑了过来,低声道:“殿下,果然被鞑靼发现了。”
  燕迟眼睛看着季怀真,头也不回道:“多少?”
  “不足数十,是巡城的士兵偶然发现我们,不敢贸然行动,只远远跟在后头,必定有人回去通风报信,可要将这些人杀了?”
  “我还怕他们看不见。”燕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又道:“就让他们去通风报信,你回去,挑个拳脚功夫好的,把乌兰绑回上京,别让他留下来。”
  属下领命离去。
  一柄雨伞在季怀真头顶撑起。
  伞撑着,雨打在伞面上,声音就更大,大到季怀真的耳边突然静了静,他抬头,见是燕迟走了过来,继而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不可名状的悲悯。
  这样的眼神令季怀真难以忍受,他推开燕迟的伞,雨打在脸上,打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季怀真固执道:“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没有找人灭他的口,更没有找到尸体,应当是还活着。”
  燕迟没有吭声,四目相对间,他突然想起那个问题。
  是要杀了他,还是要放了他?今时今日,二人还有何再续前缘的可能?他要做的事情,季怀真是否会抛下一切跟随?
  燕迟突然疲惫至极,又在一瞬间茅塞顿开。
  本就不该再见的人,他却为着一点冥顽不灵的私心,为着一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凡心,卑鄙地设下一个陷阱,等季怀真自己跳进来,看季怀真摔得头破血流,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二人再回不到过去了。
  他就算强行把季怀真困在自己身边又能如何?
  燕迟自言自语道:“算了。”
  继而回头朗声命令道:“把他带回去。”
  立刻有两人前来,钳制住季怀真,强行将他带回营地关着。
  燕迟没有再来见他,连乌兰都没有。季怀真麻木地跪坐在地上,提醒自己还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必须救出阿全,必须带阿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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