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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115)

作者:不夜情 时间:2022-01-31 11:16 标签:NP 仙侠修真 狗血

  刹那间,我怒潮大盛,一霎雨上青芒爆长,一剑刺出,宛如夏夜雷霆骤雨,惊透人间好梦。
  剑意渐落时,只见院中淅淅沥沥尽是水意,空中仍有雨丝斜斜飘落,只余李杨青脚边一圈白地。
  我暴怒之后,心中更空,垂下了剑尖,道了声:“……见笑了。”
  李杨青鬓发沾满水珠,布鞋也已濡湿,闻言却只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问道:“道友剑术精绝,为何面有忧色?”
  我颓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给你拿些毛巾来。”
  才转身几步,李杨青忽从后道:“江道友,我也有一招剑法,请你品鉴。”
  我驻足回头,见他将长剑立起,行了个最标准的起手礼,这才身随影动,一剑逸出。
  我头一次见这位青城山大弟子使剑,竟不见如何提步动腕,剑意已迫人眉睫!
  我心性远不及他,第一反应便是向旁避开。只见剑影凌空之处,漫天丝雨已被悉数劈成两半。连我留下的郁郁之意,竟也被一扫而空。
  李杨青收剑而立,问道:“道友以为如何?”
  我从来便不善于夸赞旁人剑法,一时只讷讷道:“自然是……极佳的。”
  李杨青道了声:“多谢。”还剑入鞘,又在剑柄上爱惜地擦了擦,这才抬目道:“我师父从前不务正业,曾自毁一段修为,测算出我是个月盈之体。”
  我一惊抬头,与他当年在千竹湖旁殊无二致的清亮目光相对。只听李杨青板正的声音一字一句道:“顾名思义,这月盈之体,一开始取月华之练,清光渐满,无论是修习功法,还是悟道破境,比别人都快得多。直到未来某一点时,任你如何取法,一切到此为止,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我生平从未听说过如此奇异的体质,乍听只觉残酷,细想来,却又觉难以断定。
  李杨青道:“我最初听说此事,正是历尽万难,终于得以入门拜师之时。当时年少心高,又才守得云开见月明,自是难以接受。我师父却道,莫说最后还有些好处,便是一无所得,又有什么大不了?人人都要死,难道就不吃饭、不穿衣、不拉屎了么?”
  我听到最后几个字,眼前浮现棋盘真人白须高翘、活泼泼的模样,不由一笑。
  李杨青道:“江道友,人生千百年,犹如流水滔滔,亦有尽时。你经行河岸之时,掬一捧水月在手,便不负此时、此地、此刻因缘。”
  我元魂剧烈一震,如同醍醐灌顶,嘶声道:“……李道友,谢谢你。”
  李杨青亦微微一笑,向我工整守礼地一鞠,道:“江道友,告辞。”


第七十六章 又有何难?
  此时已是二月中旬,我心中愁绪虽未尽散,但千般琐事迎头而来,竟无暇再自怜自伤,每日只是没头苍蝇般团团乱转。最后实在分身乏术,只得将一应婚典事务悉数交由正缘科决议,自己只紧着刀尺剪裁,专心赶制我与叶疏二人的喜服。天机阁的匠人心思缜密,不但边裾、袖边、领口等最费工夫之处皆有成品,附上的裳服形制图更是极为详尽。我起初屏息凝神,处处小心,生怕剪坏了一点料子,针尾在手里握得发烫,也不敢从缎面上穿进去。后来做得久了,也多少有了些手性,不再诚惶诚恐,奉若神明,反倒得心应手了许多,那红缎在手中从容旋转,衣裳轮廓也渐渐出来了。虽还潦草无比,却也隐约可见成衣形状。我从前做惯了粗衣布裤,此时习惯成自然,双手拿起衣肩,用力抖搂了两下。只觉那衣料如一匹柔软的流水般,在我指间丝丝荡动。一时心中惊叹不已,偷偷摸摸提了那半成品的红衣,对着一块冰在身上比了半天。这一件是给叶疏缝制的,比我身躯要宽阔些。我望着冰上模糊红影,一时竟有些茫然出神。
  忽然眼前影像一阵变幻,原本粗砂难辨的冰面已变得光可鉴人,将我木木呆呆的模样与身后刚进门的叶疏映照在一起。只见他收了法诀,玉步轻移,镜中高挑的身影不断向我走近。我只觉一阵手足无措,忙将衣服收回臂上,垂头道:“我、我看看大小……合不合适,绝不是……有别的想头。”愈说愈乱,转眼望见石案上放着一封宾客名单,忙过去一把抄起,向他道:“这是陶师兄今天送过来的,我也不认得别的什么人,你……你看一下。”
  叶疏应了一声,就着我的手看了起来。我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一页页点认婚礼来宾,遇到全然眼生的名字,他还低头向我介绍几句,说是何门何宗何人,擅长何等功法云云。我听他声音不住撩过耳边,其实并无其他举止,却令我比从前与他相处时还要不好意思。正有些坐立难安,忽见眼前一页名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姓氏。我心中一震,忍不住道:“这个……叶霜河,是哪个宗门的前辈?”
  叶疏随我手指方向看去,平静道:“江南叶家。”
  我眼睛倏然一下睁圆了,忍不住向他脸上望去,又狠狠咽了口唾沫,才颤声道:“我……先前听师尊说过,你小时候……在院子里……”
  叶疏淡淡道:“嗯。就是他。”
  我虽知他们世家大族,少不得有些大局考量。师尊虽对他们厌恶之极,却也不得不与之周旋。但忆及此人对幼年失亲的叶疏何等恶毒无情,不由气往上冲,骂道:“好厚的脸皮!他怎么好意思来?”
  叶疏道:“是我请他来的。”
  我猛地抬起头来,从他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端倪。一时竟有些不敢再问,嘴巴张了好几下,才试探道:“你与他们……和解了么?”
  叶疏摇了摇头,似是不愿多谈,目光移到我先前偷偷摸摸藏在身后的喜服上,忽道:“你穿红色很好看。”
  他这一句忽如其来的夸赞,立刻令我双颊通红,低头讷讷半天,才道:“这件是……你的,还没有做完。到时候……到时候……”
  我本想说:“到时候你换上这身衣服,如有甚么地方不合当,我再来改过。”但话一出口,只觉怎么说都令人害臊,也不知世上那许多新嫁娘,是如何克服这道难关。
  叶疏颔首道:“原来是我的,无怪腰围大些。本以为你会给我做一条女子衣裙,看来并非如此。”
  我吃惊之下,连害羞都忘了,瞠目道:“你怎会……这样想?”
  叶疏墨玉般的眼瞳对着我,道:“我看你很喜欢。”
  我又被他噎得一怔,才道:“那是当日鬼门千侣大会,你若不假扮女子,便无法顺利蒙混入内。如今你我……合籍大婚,当着几百上千道门同侪的面,自然不能叫你再着裙钗。否则旁人看来,岂不是……你、你嫁给了……”
  叶疏低眸看着我,道:“我与你同心结誓,生死与共。无论是你嫁给我,还是我嫁给你,总归是我们在一起,那又有什么分别?”
  我听了他这几句话,如同一道通天彻地的电光,将我心中阴霾照得透亮。忆及从前与萧越纠缠时,在他身上感受最深的情爱引诱,便是一种毫不避讳的占有欲。他不止是由外至内,更是从上到下地入侵我,从平时一言一语之微,到床上对我种种看似温柔、实则不容反抗的手段,无不致力于使我变成“他的”。他虽对我的情意虽是伪装,手法却大致不错。单就这一种欲念而言,我不但在江风吟身上感受过,甚至在裴参军身上亦曾触及一二。我平生便只这些贫瘠经验,自然也将之参照到叶疏身上。但他本就是世上第一冷清的性子,我要他对我鸳鸯蝴蝶般缱绻情浓,无异缘木求鱼,如何能够称心?想来在他心中,我既非什么低贱的炉鼎、小厮,也非什么高不可攀的仙人,只是恰好能与他日日夜夜行坐在一起,共同修炼,彼此增益的伴侣而已。譬如月光,虽不浓丽,却也尽够我望见前路了。
  一念至此,心中又似要涌出泪来,只强自忍着,对他用力点了点头。
  忽忽数日又过,我紧赶慢赶,日夜兼工,终于在二月底将两套喜服裁制了出来。虽还有许多针脚稀疏不平之处,领口收束等处也还不能细看,但想距婚典尚有七八日,尚有时日做这些水磨工夫,多少去了一桩心事。此日正是春晴,照得冰室中四面发光。我低头缝合腰带对角的一处尖形,只见晴光游丝之下,绮红流艳,便是天下最红的花朵,也不及这人间极力织造的锦缎鲜妍。一时忍不住,又发起臆想来:“不知那天是什么天气,近日还下不下雪?他若穿起这衣服来,走在白雪世界之中,那可不知是怎样一幅绝色图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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