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北街还在排队吗(61)
周乘立刻发现了,扣住他的手腕。可陈秋持不知哪来的力气,刀尖一翻,径直抵住自己心口。
他红着眼咬着牙:“这样……快点儿。”陈秋持喘着粗气,似乎每个字都带着血,胸口每起伏一次,刀尖就向下深入一点,“哥,你不是嫌我冷吗?”他竟笑起来,“试试……我的血……热不热?”
这样的对峙让陈秋持有一种抽离感。他心脏狂跳,似乎逃离了这个躯体,同时,隐隐闻到铁锈味里混着的、暴雨后泥土的腥气,他低头看,那不是泥土,是血,即使竭力克制,握着刀的手还是神经质地颤抖着。
周乘双手抓着刀刃,血顺着两个人紧握的手流下来,果然是热的。
陈秋持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周乘突然卸了力。
刀顺着陈秋持的身体滑落,床单上晕开一朵鲜花。
周乘魔怔般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随即放在陈秋持身上用力擦,似乎擦掉就不会再出血一样,一边擦一边笑:“陈秋持,我其实,想让你恨我。”他滴着血的手指抚过陈秋持惨白的唇,“你是恨我的,对吧?”
陈秋持平躺着,目光惊惧却惘然地望着天花板,嘴唇颤抖着,说不出恨也说不出不恨。
只尝到满口腥甜。
周乘摇摇头,下楼的脚步声渐远。
陈秋持清楚地听到楼梯口一阵骚动,却没有挣扎,没有对话。
他想跟下去看,刚走到门口,却突然觉出眼睛的酸胀,仿佛被一块黑布蒙住,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倚在墙上,慢慢地滑落下去。
陈秋持被搀扶下楼,空壳般躺着,任由医护人员帮他做检查,他想笑,却牙关紧闭,医生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他机械地摇头,却在他们转身离开的下一秒钟,掉下泪来。
那是很多个放学的黄昏,雨水把青石板泡得发亮。松动的石板发出滑腻的响声,稍不留神就会溅起一裤腿泥点子。他总是一步不差地跟着周乘的脚步走,他踩过的地方,总是稳妥的。
拱桥边的桂花糕摊子永远蒸腾着白雾。卖糕的阿婆老远看见他们,会提前打开笼屉,甜糯的米香钻进鼻孔,他们像被香味牵着鼻子的小狗,不自觉地围拢过去。
有哥哥姐姐在,陈秋持只管吃,有时候周乘不买,他知道大概是零花钱没有了,就会把自己的掰两半,递过去,说吃不完帮我解决掉。
小时候的河水还算清澈,后来慢慢变浑浊,他也知道垃圾和油污并不是一夜之间出现的,但就是有那么一天,突然就变质了。
陈秋持缓缓阖上眼。
夜色浓重,聂逍在青石板路上狂奔。
从陈秋持的微信突然沉寂的那一刻起,不安就像蛇一样缠上他的心脏,又逐渐紧缩。关机提示音、漫长的两小时等待,最终击溃了他最后的理智。不顾护士劝阻,慌不择路地跑回俞湾。
救护车刺眼的顶灯扎进他的眼,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让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突然就停下了,身边这些古色古香的飞檐碧瓦仿佛全部向他倒来,滚烫的心仿佛要灼穿胸口,他跪倒在地,最后两步,甚至是手脚并用爬过去的。
他抓住陈秋持垂落的手。
“吓着你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问。
这下确实是吓着了,他愣怔着,看陈秋持绽开笑颜,才颤抖着说:“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让你冒这个险的。”
话音未落,他已经狠狠将人搂进怀里。
聂逍凌乱的发丝蹭过脸颊,一阵长风吹过,颤颤巍巍的,是陈秋持心头的余悸。
夜色似乎淡了些,陈秋持朝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气,晨雾升腾,算是道别。
第56章
一上楼,聂逍便翻过来调过去地检查陈秋持,陈秋持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很浅地笑着,站在原地,任由摆布。
陈秋持看他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瘀痕,气急败坏又难受得快哭了的脸,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没受伤。”
“疼不疼?”
“不疼。这点儿伤不算什么,我没那么娇弱。”
聂逍一把将他按进怀里,沉默着抱了一阵子,又突然松开,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然后三下五除二扒掉他的衣服,很嫌弃地扔进垃圾桶。
随即近乎粗暴地打开衣柜,问:“一样的,还有几件?”
“两件。”
“都扔了!”
陈秋持望着他炸毛的样子,笑道:“好。”
洗完澡回来,陈秋持见他弓着背坐在床边,十指插进发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他走过去,带着沐浴后的水汽轻轻碰了碰聂逍的肩膀:“怎么了?不舒服?”
聂逍摇头:“后怕。我以为布控那么多天,只要他一出现,就一定会被抓到。结果没想到他会混在人群里回来,真是快吓死了。”
“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想到他能——”
“聂逍!”陈秋持厉声打断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和这个人了,可以吗?”
聂逍错愕地看着他。
陈秋持垂下眼:“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件打了胜仗大快人心的事,别提了,好吗?”
“我没有——”他张了张嘴,放弃了辩解,“好,我知道了。我去洗澡。”
听到卫生间的水声,陈秋持才长舒一口气。强烈的紧张感过后,是无穷无尽的疲惫,但这会儿睡不着,他的大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心脏却像是没商量好似的,自顾自地咚咚猛跳。他仰头靠向床头,闭着眼,静静等着它慢慢平复。
水声停了。没多久,一个人扑过来,湿漉漉的一颗脑袋枕在他身上,陈秋持抽了几张纸巾,轻轻擦拭他的头发,聂逍却只是环住他的腰,一动不动,固执得可爱。
“对不起啊。”陈秋持低声说,“我刚才语气不好,我没有那个意思。”
聂逍抬头看他,目光了然,不用他解释,也明白“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我懂。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想保留或者想藏起来的部分,你不想提,咱们以后就都不提了。”
他把脸贴在陈秋持的肚子上,一说话,就像某种小动物在轻轻拱动。
“我比枕头舒服么?”陈秋持问。
“这是我的岛。”聂逍闷声回答。
“那你是什么?船?”
“嗯。”他收紧手臂,“可以永远停在你这儿吗?”
陈秋持还没来得及回答,肚子先他一步咕噜噜叫了几声,他没忍住笑出声:“你的岛同意了。”
“饿啦?”聂逍问。
“嗯,没吃晚饭。”
聂逍作势要起身:“那我下去给你找点吃的。”
陈秋持拽住他的手腕:“不去了,我吃不下,睡觉吧。”
“饿着睡多难受啊,你等我。”
再回来时,他手里捏着一小杯酸奶,拆开勺子,舀了一勺递到陈秋持嘴边:“就吃一点儿,好吗?”
陈秋持侧过头躲开:“自己喝就行了。”
“不行!”
“两口就完事儿了,你这一丁点儿大的勺子得喝到哪年啊。”
“就不行。”
陈秋持无奈,只得张嘴,任由聂逍一勺一勺地喂。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精致地吃过东西。
最后一勺盛得有些满,一滴酸奶顺着唇角滑下。陈秋持刚要抬手擦,聂逍却突然凑近,舌尖一卷,舔掉了。
“我也尝尝。”
陈秋持抿着嘴:“……早说啊给你留点儿。”
“尝你也一样。”
话音未落,聂逍已经扬手把酸奶盒扔进垃圾桶,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他身上。双手近乎虔诚地捧着陈秋持的脸,眼里满是渴求。
聂逍手上稍一用力,陈秋持便被他捞着腰抱了起来,他们的身体无限贴近,慢慢地、轻柔地、像跳舞一般唯美地律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