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轻信聊天短信(108)
跌宕起伏的冒险故事里要推进两个人的感情,往往有比较明确的事件作为催化,可能是一方受难时另一方如神兵天降般出面解围,也可能是二人一同遇险不得已同吃同住互相扶持,总之,会让读者领悟到“就是在这里爱上Ta了”。
但现实生活往往更为平淡,不一定有惊心动魄的,只要一提彼此便心领神会的事件来考验和升华感情,但感情还是会自然而然的诞生、发酵,甚至就这样在一成不变的琐碎日常里,出现至死不渝的真爱来,有时候想想,也是奇妙。
所以即便这么问了,谢启回答说“我也不知道”,闻绛也觉得很正常。
谢启看上去也的确不知道。
他听完问题后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会儿没有说话,期间闻绛平静地吃了两小块苹果,谢启偏头去看,闻绛干脆给他递了一块,瞧着既不觉失望,也不觉疑惑。
谢启便意识到,闻绛并不是想听见夸赞或从中审判什么,只是想要了解他,谢启的心颤动了一下,他接过那块苹果,重新仰靠在沙发上陷入回忆里,开口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出千赢了林巡,然后因为开玩笑失败,用油性笔在他脸上画了画。”
他又补了句:“还跟钱朗跑了。”
闻绛:......
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呢,闻绛面瘫着脸转过头去,姑且还是抱着求证的心问了一句:“因为这个?”
这坠入爱河的要素好特别啊,是被他当时流露出的幽默感吸引了吗。
“不是。”谢启不出所料地否认掉,又继续说:“第二次我看见你,你在画美术课的写生,画的是学校喷泉里养的鲤鱼。你当时没看见我。”
当时闻绛画画的样子,还被人偷拍后匿名发到了论坛里,谢启又补了句:“后来我听说你回去在餐厅吃了红烧鱼块。”
闻绛默默移开视线,他承认他当时画着画着画饿了。
这个显然也不是恋爱萌芽的原因,但闻绛没有出声阻止谢启,谢启就继续说了下去,这后面理所当然般还有一大堆内容,有时候,闻绛会给出点明确的反应,比方说谢启提到闻绛的第一次登台演出,在短暂的沉默后实话实说了“很震撼”,闻绛就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再比方说谢启提到后来又见面时,闻绛故意给他吃了魔鬼辣饼干,闻绛就轻轻笑了一声。
他们还提到了青池的赛车比赛,闻绛当时坐在谢启那辆车的副驾驶座上;去年的全国数学竞赛,闻绛从考场出来时天正在下雨,谢启开车把他带到钱朗订好的庆祝酒店;钱朗为了准备和霍夏彤的首次约会,拉着闻绛和谢启提前去电影院踩点,结果当天正好撞上霍夏彤,闻绛和谢启俩人改去隔壁游戏厅打了一天电动。
他们也会提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比如他们早期的摩擦吵架,又或谢启的异能问题。
尽管谢启极力避免,但公馆那天并未闻绛第一次见识【风暴】的可怕,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谢启毫不避讳在闻绛这个生活系的面前展露自己异能的恐怖和阴晴不定,次数虽然少,但不为零。
在他学着收敛的期间,闻绛也见过狂躁的风把训练室的墙壁和地面割出几厘米深的划痕,将已经烂掉的训练机器人进一步切分拆毁,谢启试图靠向那堆破铜烂铁倾泻暴力,来甩掉那股难缠的燥郁,收效却甚微,他皱着眉在满地狼藉的训练室里抬起头来,却看到来训练场做观察作业的闻绛,身体僵了一下。
“后来你问我,”谢启的语气变了一点,他漫长的寻觅喜欢契机的回忆似乎终于到了尾声,对闻绛说:“能不能接住你。”
闻绛想起来这事,被自己撞见“暴力拆迁”后的谢启连续好几天心情不好,但其实那个时候的自己也没怕过对方。
为何要怕一柄不会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刀呢,何况谢启对气流的操控一向很精妙,对方的异能可以摧垮高楼,吹倒树木,也可以轻柔地把人托在空中,帮人拎起重物,夏天很热的时候能制造凉风,还可以替代舞台上的的威亚。
于是他朝烦闷中的谢启做出提议,从艺术楼的三楼,轻飘飘地落向了谢启旁边,这应该是最后的一个事件,闻绛开口询问道:“从这时候开始吗?”
“......也不是。”
谢启却说道,他很慢地眨着眼睛,似乎仍能看见回忆里的蝴蝶降落,听见心脏在那一刻怦怦作响,然后说:“我在那时候意识到,原来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结果到最后,他也理所当然般没有找到一个关键而绝对的转折点,谢启的视线落向远处,不再说些什么,闻绛也没有说话。
谢启神色如常,表现得浑不在意,大有“反正交卷了,听天由命吧”的架势在,奈何随着沉默的时间变长,他还是开始有点坐不住了,谢启动了下喉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很干,他微微往旁边错了下视线,没敢直接去看闻绛的脸,只去看茶几上的苹果,通过苹果减少的数量来推算闻绛刚才又吃了几个。
......一个都没吃。
这下,紧张和压力变成了具体的沉重的石块,压在谢启的心头,他忽然生出种强烈的难过来,在混乱的冲动下,谢启终于鼓起勇气转头去看,又在下一秒愣住。
他看见闻绛微微发红的耳尖。
那红色其实很浅,只是因为闻绛的皮肤雪白,便衬得那一点淡红也像冬雪后,枝头上绽放的腊梅,红得绚丽惹眼,吸引了谢启的全部视线。
谢启怔了两秒,一时说不出话来,而闻绛转过头来和他对视,那双眼睛却漆黑如深渊,平静如湖面,没有泛起任何让人心潮澎湃的涟漪。
闻绛开口说:“谢启,我并不爱你。”
谢启的喉结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检测手环上的数值轻轻跳了两个数字,又迅速停下,没再有进一步的变化。
在闻绛面前,他的异能越来越和他的情绪起伏分离,仿佛【风暴】也同时被闻绛拢于手心。
“我有些喜欢你。”闻绛轻轻垂下眼眸,并不否认那抹浅红的真实,那些不知何时出现,又的确在慢慢积累的好意,纵容了谢启的诸多行为,但他又很快抬眸,直视着对方说:“但至少现在,我还不爱你,我和你的感情并不对等。”
“它未来可能会有所变化,也可能永远不会,如果你抱有期待,只意味着你在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投入成本,耗费你的精力、时间和情感,最后仍可能一无所获。”
“所以,你来选吧。”他吐字清晰,语速平缓,致力于一字一句地,近乎残忍地点明局面,揭露情感的不可靠和无保障,闻绛冷静地,平等地询问道:“你希望和我保持怎样的关系呢。”
空气一时静默,谢启看着对方,无法从对方平淡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
于是谢启忽的明白过来,不是他开始看不懂对方,而是闻绛其实,并不“期待”他的答案。
他毫无倾向,既没有暗暗希望自己放弃,也没在隐隐期待着自己反驳,如果自己选择结束这段恋情,他不会感到失落或懊恼,更不会后知后觉地萌生出不甘不愿的情绪,只会点点头尊重自己的选择,那些有些特别的喜欢,也会一并跟着走向结束。
自己说什么都可以。
这或许有些像他们早期的朋友关系,他们的感情尚不如后来那般牢靠,同时看待彼此也绝非无关紧要的路人,但如果自己做了错事,发了少爷脾气后拉不下来脸面,执意要让闻绛和其他人一样反过来主动找他求和,他们的关系只会就此停滞,随着时间渐行渐远。
闻绛绝不会因此后悔。那些尚在生长的,曾有可能开花结果的枝条被干脆利落地剪掉,闻绛不会回头再看。
而现在,闻绛将剪刀递到他的手里,给了他选择的权利。
他希望和闻绛,保持怎样的关系?
谢启听见心脏在胸腔里鲜活地跳动着。
暗恋中虽无自怜,但也常有酸苦,误会被揭开时又倍感疼痛,可今天和闻绛坐在这里,细细回忆起和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只觉得泉水浸润了死去的土地,只能在回忆里想到数不清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