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轻信聊天短信(81)
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高明诚哆哆嗦嗦地推了两下眼镜框,反倒让脸上的眼镜更歪,有些磕绊地问:“灯架,灯架掉下来是什么意思?”
“那个云特别重,那个云......”他的紧张似乎与被人发现无关,在深呼吸了一次后,高明诚似乎终于理出了头绪,他快步凑上来,用远比平时尖细的嗓音比划着说:“得阻止他,用异能,或者喊停!闻绛会被砸到的!”
这种警告似乎传不到温天路和林巡耳朵里,他们沉默地看着他,也不多加解释,就像看一只吱吱叫唤的老鼠,一段好笑的小丑剧。
唉,他都听见林巡亲口说“灯架砸下来”了,这又是在指望什么呢?高明诚似乎终于意识到这点,他的脸色更白,眼里闪过绝望,当即转身要跑去后台喊人,结果差点摔倒,他的鞋底和地面不知何时被冻在了一起。
林巡的视线已经投回了舞台上,“别碍事。”温天路也温和道,他还是有些事要做的,比如待在这里,防止临时还有别的变数发生,故而他耐着性子多解释了一句:“你什么都不做才是不破坏闻绛的打算。”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奈何跟温天路预想的一样,这么做是无用功,高明诚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人话,他又气又急,眼看着台上的闻绛已经转身,干脆挣开了自己的鞋,猛地朝舞台的方向冲去。
动作太慢了。温天路百无聊赖地想,摘下了自己的耳钉。
向右三步。
“来了。”林巡轻声说。
向前两步。
在舞台的中央,在聚光灯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
“吱呀——”
伴随着演员的站定,最先响起的却是极为刺耳的异样声音。
边缘结构被腐蚀破坏,挂着灯光和道具的网格架开始倾斜,架子从右侧开始崩塌,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在黑暗的舞台上响起,将坠的灯具连带着拽断连接的缆线,一点电光噼里啪啦地闪烁出蓝色,厚重的乌云朝着演员的头砸下,众人的注意力即刻从演出中被剥离出来。
“什么声?”
“上面!”
“要掉了!”
剧院顿时变得嘈杂,众人如梦方醒,在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立刻变得惊慌,以一声尖叫为开始,骚乱被轰的引爆,不少人急急忙忙掉头看向出口。
担心、害怕、慌乱,不明事理,思绪停止,意图逃跑,有人捂住眼睛,有人四处张望,有人转身背离舞台,有人试图将这一幕拍下来发到网上,但是——
——谁允许这么做了?
威压在一瞬间扩开,一瞬间笼罩剧院,能力值攀升到在青池剧场从未展现过的程度,一如谢启和温天路打架时曾笼罩整个酒店的压迫,一位S级的生活系能力者,展开了属于自己的戏剧的舞台。
林巡发出小声的感叹,温天路的瞳孔忽然紧缩,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封闭的剧院里掀起猛烈的狂风,沿着自上而下的阶梯呼啸而过,在舞台之上四散而开,漆黑的金属架子连带无用的灯具于转瞬之间被切的粉碎,作为身后背景的圣洁殿堂顷刻崩塌,变成一块块碎裂的砖石悬浮于半空。
天光乍破——获得胜利的殿下披着曙光,立于旧日神殿的废墟之上,设置好了定时的云团尽数亮起,音乐的旋律奏至今天的最高点,歌声配合着舞台上的璀璨盛景,一同变得高昂而神圣,按照和闻绛约好的那样,鹿静槐紧握自己在胸前交叉的双手,绝不动摇地继续唱着。
除此之外,剧院之中再无杂音,所有的观众皆无法言语。
之前的全部行为,皆被应允,之前的所有观众,皆享受了可以随意移开视线,肆意交谈闲话的自由。
而现在,所有的自我意志皆被抹除,纵使楼房坍塌,面临危险,心怀杂念,你也要——
——【看着我】
无形而庞大的压力在剧院里舒展筋骨,剥夺眼神,剥夺话语,剥夺言行,而叫嚣着“危险”的本能,很快转化为一种沉醉的狂热。
这是什么?大脑发出诘问。
这是祝福。大脑知晓答案。
这世间最绚烂的画作当是如何?这世间最动听的旋律当是如何?何为艺术,艺术的极限会在哪里?曾有人说,艺术的极限,是让人甘愿为此而死。
在纯粹的美面前,在绝对的吸引力之下,人们甚至会忘记苦难,忘记绝境,纵使身处将倾的楼宇也无暇他顾,即使身中数刀,神经剧痛也浑然不觉,人们驻足不前,人们满足地溺毙于精神之海,人们只学会了聆听和观看。
是了,艺术,可以取悦观众,也可以征服观众。
夺取所有的感觉,无形、无味、无痕,似强制施加控制的虚拟权能,似于空间里肆意扩张的百条触手,似过于夺目,震撼灵魂的纯粹景致。
超脱了人类的常识,超脱了人类表演的极限的S级,万众万方视线的焦点所在,其能力本体为——不可视之的怪物。
高明诚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舞台,他距离踏出舞台的阴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仅有一步之遥。
......真美啊。
在极为漫长的,好像就这样注视着度过了无数日夜的时空里,他恍惚地想着,而又羞愧于自身语言的匮乏,无法准确表达出美的所在。
是震撼于波澜壮阔的故事,还是欣赏于俊美无俦的人类?他只觉得一切都超乎想象,立于舞台中央的人物,分明什么都没做,却又什么都不需要做,高明诚看着对方随风飘动的黑色头发,看着对方朝舞台伸出穿着白色手套的手,看着对方扬起的衣袍,不沾瑕疵的容貌。
被气流托住,飘浮于半空中的众多物体之间,高明诚看见夺得神权的殿下,轻轻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投来一瞥。
那双眼睛明亮而温暖,又带着一丝脱离了舞台角色的,像是来自身体里的另一个真正的灵魂的冷淡审视,这份窥察转瞬即逝,在历遍所有的苦难之后,殿下又露出了一个带着些往日烂漫的微笑来。
他将食指抵到嘴前,朝高明诚笑着做出口型。
“嘘——”
舞台该落幕了。
回去吧,这场演出之中,不该有你出现。
第58章
找到了。
一直留存在记忆深处的身影,和眼前的人完全重合。
昨晚上就升起的猜测,在今日得到了验证,耳钉样式的抑制器被紧紧攥在手中,掌心传来少许刺痛,温天路浑然不觉,依旧直勾勾地盯着舞台。
关闭了抑制器的精神保护,他这一回终于把对方的模样清晰地印在了脑海里。
旁边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林巡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柯垣,对方腿下发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对疼痛的感知尚未复苏,柯垣的大脑空白一片,他微张着嘴,脸上仍带有泪痕,茫然失神地看着前方,在他旁边,林巡忽然蹲了下来,对方用双手埋住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哈......”
真可怕。
远超自己以前感受到的任何一次,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的眼睛,这次终于捕捉到了更为明确的痕迹形体。
像花?光环?水母?千百条触手?
【戏剧舞台】以艺术的形式呈现,所以痕迹也体现出了这一特质,给自己造成了视觉上的二次冲击。
大脑一方面下意识地理性思考着其中的种种原理,另一方面又本能地,于脑海中反复重刷着自己见到的景象。
不可名状,难以形容的存在,危险又绚烂,在那庞大的,充斥着整个空间,不留余角的身躯笼罩之下,在千百流光溢彩的垂蔓之间,是闻绛投来的淡漠的瞥视。
......真好啊。
面颊连同耳朵染上不自然的绯红,好在无人顾及到他的失态,林巡于掌中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笃信地嘀咕道:“缪斯。”
幕布合拢,整个剧院安静地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几分钟后,人们才于梦中惊醒,渐渐找回了言语。
从不成句子的吸气声,到嘈杂切切的交头接耳声,再到一阵阵方才醒悟,急促用力的掌声,更热烈的欢呼声,音浪越叠越高,最后,剧院陷入了一场迟来的声浪狂潮里,众人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屋顶,有几个人跌跌撞撞朝后台的方向奔去,又被隔离门无情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