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Beta狩猎指南(58)
他拎着一瓶酒醉倒在沥青马路上,路灯光线从他指缝间穿梭。他想了想,松开眉头:“这不重要。”
林渝忐忑地说:“你真的会和白昼……”
瞿清雨侧了侧头,伸手摸自己被酒意熏染得发烫的眼皮,他笑起来,说:“会吧。”
林渝心惊肉跳:“可是……”
一两句话,南部军事基地沉重大门矗立眼前。门墙上有弹孔和火药痕迹,再往上,黑压压瞭望塔台铺展开。
瞿清雨说:“最怕做好人不能,做恶人不够。”
所以斩草除根,长痛不如短痛。
“不是赫琮山,”
瞿清雨懒怠道:“是谁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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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军事基地大门在整个红外线遥感地图中不过一个点。
密密麻麻塔台标注在地图上,所有Alpha军人屏吸凝神,禁区和南部军事基地的高网彻底拆除。地质勘探分队的警报不断闪烁,发出三长两短的警告红光。
一般情况下,出现这种警告需要全部戒严,所有士兵会出现在自己的机甲边,迎接恶战。
他们的长官一言不发注视着地图,将手压在了等比例缩小的中心控制台上。
他掌心拢着一捧新生的火。
良久,赫琮山伸手将闪烁红光的警告灯熄灭。
刹那间,整个南部军事基地陷入一片汹涌的黑暗。
最后一次大考在黑暗中开始。
不在死火山或者南北极,没有悬崖峭壁和吃人沼泽,在他们日常训练每一天路过的、烂熟于心的道路。
路灯边环绕蝇虫。
暗处无数只虫类睁开了眼睛,黑色潮水一般涌入了毫无防备的军事大楼。翅膀扇动声、吞吃残肢的“喀嚓”声、骨刺摩擦的刺耳声响透过粘稠黑夜钻进人脑子里。瞿清雨悄无声息翻身下床,瞬间握紧了腰侧的刀。
“这模拟实战也太真了。”有Alpha惊魂未定。
瞿清雨记得他,他的夜视能力相当好。他们走了一段,Alpha身边的窗户飞进来一只大蛾,瞿清雨侧身的动作非常快,手中利刃挥出又收回。
黏稠的液体洒了他俩一身。
Alpha骂了句脏话,一边擦脸一边说:“谢了。”
毛类触感挥之不去,瞿清雨吐出口气,胃抽动。
Alpha告诉他整个宿舍楼外全部是虫子,淹过了第一层楼。电闸毁坏,一片漆黑。他表情凝重地形容:“太多了,我们要是出去,不用三秒就会被它们撕成碎片。”
“阿尔维教官他们在什么地方?”
“显示屏后面盯着我们吧。”有人轻松地说,“没准儿结束后会给你一个A-。”
“得想办法把它们引到一个地方。”
“……”
“轰!”
十分钟后没有人有空说话了。连绵不断的虫族爬上了台阶,占据了脚下每一处地方。瞿清雨落脚那一秒快被恶心死,他引燃了半截炸药,终于获得半块清净地,一边喘息一边给自己受伤的胳膊止血。
太多了。
太多了,无数虫肢在地面窸窣爬行。他的手记不清多少次按压在扳机上,枪击变成机械性行为。他倚靠一堵断墙,指甲盖里全部是灰尘和砖土。这次实战演练和从前任何一次一样,除了放进来的虫实在太多。无数复眼在黑暗中转动,虫类被绞杀,外壳厚厚一层堆叠。
瞿清雨一手撑住墙面,拿枪的酸痛右臂隐隐发抖。
多年前的冬天,四周冰冷,他蜷缩在桥洞中,他本想继续待下去,直到春来冰化。一只蜘蛛,一只瓢虫,也可能是一条色彩斑斓的蛇爬上他脚踝。
他用一根废弃的筷子将那条蛇捕杀,不太熟练,放在火上烤时饥饿和恐惧同时降临。他冷得出现幻觉,一边呕吐一边哭。
……他以为他不再恐惧世界上任何东西。
瞿清雨面无表情将自己藏进墙后,用力闭眼。
正好月圆,月太圆了。他再次抬起手臂,始终无法瞄准那只距离自己最近的、巨大的黑色蜘蛛。
——变异种。
按道理讲实战中不该出现这种东西。只有一种可能,出现了失误,或者这本身是一场真正的虫战,利用虫潮进行的虫战。所有Alpha军官的身份是清道夫,仅做一件事,清扫所有人无法应对的、超出他们目前能力的虫类。
瞿清雨打起精神,竭力将呼吸放到最轻。
这只蜘蛛成灰褐色,明显衍生出神智,耐心忙碌地织网,等待那些杀红了眼的倒霉蛋粘到自己的捕猎网上。
必须杀了它,这附近有不少人。
瞿清雨用左手压住了痉挛的右臂,他再次抬起手:“——砰!”
射偏了。
……他妈的。
蜘蛛转过了八只恐怖的眼睛,举起一边节肢重重朝下劈!
急风呼啸,瞿清雨就地一滚,捂着胳膊喘息着躲到了另一边。
墙体粉碎!碎石“哗啦啦”滚塌。
不行,这只蜘蛛明显比想象中更聪明。
瞿清雨心脏狂跳,不断喘息。他背后全是冷汗,冷汗从额头往睫毛眼角流。蜘蛛爬行时足肢刮擦过耳边,他大脑一片空白,思维跟着遍地乱爬的虫潮一起淹没。
“砰砰!”
瞿清雨刹那回头。
深夜寂寂,夜幕之下Alpha军官收手,热硝烟从黑洞洞枪口一缕缕逸出。他显然熟知蜘蛛的生理构造,一枪击中口器令它翻身,另一枪击中柔软腹部。瞿清雨迟半拍低头,脚下那只畸态蜘蛛四脚朝天,触须颤动。
“长官……谢了。”
瞿清雨一手捂住手臂,他刚从恐惧中拔身,这会儿嗓音仍然颤抖,手指指缝有血水往下流。
他静了静,唇因失血过多苍白,沾了一点鲜红的血,他将那枚肩章递还:“物归原主。”
赫琮山没动,冷漠地问:“你就这么谢我?”
他身上没有Alpha易感期的任何征兆,他或许已经和Omega度过了易感期。
瞿清雨张开五指,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洒脱,譬如他现在很想亲赫琮山,但他忍住了,他想要绝情时总是非常绝情,他说:“露水情缘,别当真,长官。”
夜色掩映,Alpha军官并未开口。倏忽间,他动了。
“咳咳……”
瞿清雨被迫昂起头,以引颈受戮之姿。
身侧断墙矮塌。黑夜中他将自己抵至墙面,一手拖住后脑勺,另一只手用力摩挲了自己的下颔骨,指腹粗糙,引起过电战栗。
Alpha眼底黑沉,他身上有血腥气。
瞿清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半仰起头问:“长官……你想掐死我?”
Alpha用力,在窒息感涌上来前,他情绪晦暗地松开手。
“咳咳。”
瞿清雨眼冒泪花,无法控制地弯腰咳嗽。
这是真正的虫潮,意味着随时随地会有相同的状况发生。Alpha没有留给他一句话,离开了原地。
瞿清雨爬上那堵幸存的矮墙,给两个骨折的Alpha固定四肢,还给一个大腿扎进去树枝的Alpha做简单的手术。那几个Alpha都觉得自己要去天堂,一边哭一边留遗言。他这时候压力大得想抽烟,摸遍了整个上衣裤子什么都没找到,咬着一根树棍让Alpha安静点。太暗了,他随手扯了那俩人上衣缠成布条压紧止血。
白昼从遍地虫骸中回头时正好看见那一幕——
Beta医生抻着条腿坐在被推翻的一堵断墙上,头顶是硕大无比的一轮白色月亮。
他有够狼狈,浑身在尘土里滚过一圈,一边袖子上都是血。说话照旧要笑不笑,叫他们不要动。一刀下去没挖掉子弹挖穿大动脉有他们受。
于是那些Alpha瞳仁颤抖,安静如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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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歇不得不承认,白昼是所有年轻Alpha中最出色的,他的反应能力和领导能力都在及格线以上。除了他总在少数时候走神——走神的原因是他老想转头确认Beta医生的位置。
他太年轻了。
脚下踩着虫类粘腻的口涎,佘歇面不改色踩断了一只飞蛾的骨翅。这波小型虫潮从一个月前就开始预警,正好用来给训练营的这批新兵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