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Beta狩猎指南(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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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雪纺剪断了茉莉花的枝丫。
“赫琮山没来过。”他说。
Beta医生在恒温室内待了会儿。
他显得有些茫然。
黎雪纺看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柔和:“你找不到他?”
瞿清雨揉了揉脸,手指冰凉:“……是。”
黎雪纺:“做你的事情,他想出现会出现。”
“我从前很担心他死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和遍地尸骨一起,躺在冰冷的地下。因为他不觉得我和萧提是他的亲人,不觉得执政官府邸或者我这儿是他的家,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
“现在不一样。”
黎雪纺坐在轮椅上,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没有和传闻一样抑郁,没有极端行为。曙色晨光中,他柔弱得吹不了风,站不起来,眼却清明如薄刃。他看着瞿清雨笑了:“Alpha受点伤怎么了。”
“他这么大了,总会自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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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清雨被迫中止了所有课程。
大部分军医和他一样中止了课程,密密麻麻虫巢蜂巢一般遍布地下。一面泥土上雕刻出千千万万贮藏虫卵的房室,有的如鸽子蛋大小,有的如鸵鸟蛋,没有腿的虫母失去自主能力,日复一日生产。它忘记了时间,它不断发情,孕育后代。工虫和兵虫忙忙碌碌,搬运虫卵,攻击敌人。
一天,七天,十天,一个月,三个月,半年。
地下泥土根本撑不起二次作业,再这么下去地面建什么都会下沉,所有人都将会在塌陷的恐惧中惶惶不可终日。
谢西塔大口喘气:“谢了。”
他一脚差点踩空,完全没有任何力气破口大骂,蹲在一块湿地上缓神。瞿清雨那只拉他的手脱臼他也没发现,那只手臂根本没接回来瞿清雨瞳仁一缩——
太暗了,谢西塔正蹲在某个活物的背脊上。那条肉虫蠕动,再次蠕动,周边土层松动,露出一块粘腻恶心的皮肤。
瞿清雨将右臂暴力接回去,眯眼无声:“别动。”
谢西塔一口气哽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察觉到什么,冷汗顺着鬓边狂滴。
这里有两个相邻的虫巢,这是第二只虫母。
开枪。
右手开枪太费力了,所有人都以为巢穴中仅有一只虫母,这里暂时安全。他们都太远了,黑暗中守在虫母身侧的兵虫睁开眼,谢西塔背后无数双猩红的复眼睁开。
瞿清雨满身冷汗,浸湿后背。
谢西塔屏住呼吸。
“一。”
“二。”
“三。”
谢西塔就地一滚,捂住耳朵怒吼:“快扔!”
耳膜震颤。
瞿清雨手指压在手榴弹的拉环上,他闭了闭眼,整只右臂发麻般虚软。黑暗中五感无限放大,异形八只触角窸窸窣窣爬过人后脊背,背部花纹在暗处游走。
虫巢中有什么地方在滴水,“滴滴答答”,“嗒嗒滴滴”。
非常、非常熟悉的气息,熟悉到令瞿清雨僵立原地。
Alpha在他耳边轻轻叹息。
“砰!”
第57章
“砰!”
第二声枪响。
谢西塔刚要爬起来,左腿一阵钻心疼痛,他“嘶”了声,被赶来的秦荔一把按住左肩,秦荔冲他摇了摇头,做了噤声的手势。
谢西塔挣扎起身:“瞿……”
“我知道。”
秦荔紧盯前方,五指如鹰爪一把把他摁回来,冷静:“别动。”
另一队Alpha士兵们迅速赶来,寻找掩体,趴匍地面,牢牢围住黑暗。
石块堆叠,内壁湿润,密密麻麻虫卵在黑暗中散发出诡异的荧光。身下是粘腻的触感,谢西塔硬生生忍住胸腔内的咳嗽,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
情况紧急,他头脑一清醒才来得及想这地方不能炸,虫巢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撞击,但开枪太疯狂了,在场所有Alpha军官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击致命。
能一击致命的人不在现场。
而瞿清雨开了枪。
暗处猩红复眼在某一刻紧闭,洞中有翅膀扇动带起的细小气流。
秦荔渐渐松开了手,示意安全。所有Alpha悄无声息围上去。谢西塔眼睛干涩,从掩体后一瘸一拐站起来去查看情况。
“咳咳咳……咳咳!”
谢西塔一把抓住Beta医生的胳膊,急促喘息:“你没事——”
他不可思议地顿住,扭头沙哑:“你开的……枪?”
瞿清雨左手垂在身侧,一缕热硝烟从漆黑枪孔中冒出。他虎口被震得发麻,拇指连着手部跟腱一片用力过度的抽痛。
“运气好。”
瞿清雨没否认也没承认,慢吞吞地笑了声,将发抖的手腕收进去,左手拍了拍谢西塔的肩,往他身下指:“让开点,别踩着人。”
谢西塔下意识低头,一下弹开了:“你怎么不早说兄弟对不起我不起故意的这地儿太暗了!对不起!”
这是清扫过的虫巢,地面有探路的Alpha士兵的残肢,受伤的士兵躺在地上,发出粗重混杂血腥气的喘息。
“还活着。”
瞿清雨蹲下来,用绷带给离自己最近的那个胸膛起伏的Alpha士兵固定腿:“你五点钟方向那个,内脏估计震碎了,先别动,等担架。”
谢西塔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一边擦汗一边说:“你不害怕?”
“怕。”瞿医生一心二用,敷衍,“我怕得要死,劳烦你帮一把,我右手脱臼了。”
谢西塔赶紧帮忙,他小腿肌肉拉伤,半天给人止完血,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瞿清雨扫了他一眼,不远处温静思的人也赶过来了。
“我先走。”
瞿清雨视线和秦荔交错,秦荔错觉他唇边笑意一闪而过:“中……校。”
秦荔没有第一时间点头。
Beta医生微垂头看自己,颈部白皙,一点雪白颈项锁在衬衣纽扣内。他过白了,又因劫后余生而面部愈发苍白,苍白到透明。脱臼的右手自然垂在身侧,衬衣袖子高高挽起,手臂上有不少碎石擦过的血痕,正缓慢往下渗血。
黑暗中遥遥对视时仿佛一座冰雕雪人,面无表情。
擦肩时秦荔一顿。
瞿清雨脚步停下。
“你不知道他在哪儿?”
秦荔从容给出相同的答案:“我不知道,瞿医生。”
“那份婚前协议缺少公证,合同原件在原指挥室保险箱内,一式三份。”
秦荔客观公正道:“你可以销毁。”
医疗队的人抬着担架往回,疑惑他们的长官为什么还没有跟上,频频回头。
瞿清雨长长“哦”了一声,他用一张手帕擦拭手臂上的血,那些伤口不大,但数量多,疼痛按压时水蛭吸血般尖锐。他心平气和:“还有呢?”
秦荔和他一起往外走,说:“我有一件事,还请瞿医生解惑。”
瞿清雨:“哦?中校还有要问我的事。”
“华主任的上一个学生炸死在研究所,自那以后他不再收徒。方诺文的父亲三次拜访,他避而不见。”
秦荔淡淡:“一年后,他违背自己当初的诺言,又收了一个学生。那个学生是你。”
一小段路,虫巢外暗无天日,外面倒是阳光正好。秋天,天高气爽,枫叶变红。
“你想问他为什么收我做学生?”
瞿清雨轻飘飘地问:“你很好奇?”
“你手里应该有我从小到大的资料。”瞿清雨抬头看向太阳,带着笑,“说说看,你的猜测。”
秦荔作书面陈词:“你的母亲是一名妓女,后来死于燃气爆炸。在那之后你被当地福利院带走,又被一名Alpha富商收养。”
瞿清雨可有可无点了点头:“然后?”
“Alpha富商中途将你托付给自己的一名远房表亲,后来你又被托付给他的某位上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