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心想事成(42)
戚林转动脖子,看清周围的情况,一下子站起来,接着脑袋瓜穿模了一样镶嵌进了天花板。
他吓得忙蹲下来,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上铺的床上,扒着床沿向下看——是学校的四人间宿舍。
这间宿舍他来过,如果没记错的话……
“刚谈为什么算不是时候?我以为谈得久了异地才容易分。”
戚林闻声望过去,是江亦深。
江亦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手机。
戚林难以置信地抬手捏了自己一把,没有感觉。
他张开手,去触碰床铺,毫不意外地穿床而过,大半个胳膊没入其中。
他飘下床,飞到江亦深身边,借着他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4月20日。
“那得分人啊。”凡子在椅子上边抖腿边说,“有些人是谈得久了没新鲜感了,但有的人不一样,那刚认识,还没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上来就异地,谁受得了?”
江亦深没有搭话,戚林看到他动作一顿,随后切换到微信的聊天界面,盯着安静的对话框发呆。
戚林靠在他旁边看,对面的备注是他的大名。
上一条消息是江亦深发的,他问:这周末你回来吗?
自己没有回复。
戚林忽然想起来了,这是他们这段校园恋爱唯一一段异地经历。
四月份,他在毕业实习,两个人异地,这是走向分手的开端,矛盾的最大积累期。
要说真有什么大矛盾,似乎也想不出什么来,连激烈的争吵也没有几次,顶多是为期不超过一天的拌嘴。
可一件件小事就那样堆叠起来,压得人走不动路,喘不上气。
“他还没回你?”凡子问。
江亦深按上锁屏,把手机丢到一旁,翻个身将脑袋埋到枕头里。
凡子听着上铺的动静,打着圆场:“兴许他太忙了呢。”
戚林愣愣地看着,他对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印象。
“他是不是讨厌我总是发消息?”江亦深闷闷道。
才不是,戚林在心中回答。
“他不主动找我,只能我主动找他,我又没有办法。”江亦深像在自说自话。
“不是跟你说了多发点朋友圈嘛,他看见你朋友圈了还不来问问?”凡子说。
“我发了啊,我天天发。”江亦深苦恼地抱住脑袋,“只有我找他的时候他才顺便问问朋友圈那些事儿。”
戚林被定在原地不能动,他想起来了,那时候江亦深时不时便会发条朋友圈,讲课业,讲身边遇到的事儿,讲球赛。
他以为江亦深很忙,所以很少发微信打扰他,只是会打电话聊聊天。
异地的最大困难在于信息不匹配,两个人经历着完全不同的生活,他总是担心自己的信息会不会不合时宜,刚好撞在江亦深最忙或最不开心的时候。
这是他谈的第一段恋爱,没有人教过该如何在感情中自处,他只能用最浅薄的推己及人的方式,努力做一个不添麻烦的好恋人。
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做错了,眼下的戚林能够找出自己的病灶,可那时身在恋爱中的他仍然懵懵懂懂,只能意识到一件事,他没有做成好恋人。
江亦深等了很久,等到了戚林的电话。
戚林坐在床边,沉默地听着江亦深提起情绪和“自己”通电话,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笑着,好像过程中的若即若离都只是错觉。
电话打了很久,久到戚林的心尖麻木一片,难受得有些发疼,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江亦深的桌子,角落贴了一张当月日历。
上面勾画着一些简笔小人,有些在笑,有些在掉眼泪,他看到一行小字,写着:戚林今天给我寄了蛋卷酥。
在4月20日的小格子里,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电话,附赠嘴角向下的小人。
原来江亦深今天不开心,可他在刚刚的电话中并没有察觉到。
通话挂断,江亦深对着手机出神片刻,又躺倒回床上,几秒钟前扬起的语调回落到谷底,是沉重的一声叹气。
累啊,戚林看着都累。
“对不起,我改掉了。”他小声说。
自然没有人能听得到。
江亦深的晚饭是一个人吃的,走去食堂时天已经黑透了,点了份黄焖鸡,似乎味道很不错,他拿出手机拍下来,切到戚林的聊天页面,想了想又关掉。
新拍的照片静静躺在相册里,再也没有被主人分享出去。
戚林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低头吃饭,轻声说:“我现在知道这家黄焖鸡很好吃了,你后来带我一起吃了。”
食堂里人不多,最边缘的几家窗口灭了灯,江亦深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林呆不下去了,他开始想办法离开这段回忆,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他只能回到当下的江亦深身边,把过往未能倾诉的想念统统告诉他。
可无论如何尝试,他都无法离开江亦深的身边,绑定变得残忍,强迫他目睹这些痛苦。
戚林在这段异地里过得也很难受,可他在以自认体贴的方式行事,便总觉得自己做得还算不错,没有想过江亦深会为此这样伤心。
他跟着江亦深的身后回寝室,路灯拖住他的影子,孤零零的一个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寝室中除了他都到齐了,在七嘴八舌地聊些八卦,江亦深推门时,正轮到凡子讲到“天天骚扰新人”的部分。
见到江亦深进来,几个人都一副盼天盼地的模样,争先恐后地问:“哎小戚有没有跟你说他们公司那个事儿?”
江亦深被堵在门口,皱了下眉毛:“什么事儿?”
凡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嘴边的笑僵了一下,立马拔高音量要转移话题,偏有个实心眼的,没听出来不对劲,逮着江亦深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就是小戚他们公司啊,许白礼不是跟他一个岗吗?前些天说他们那有个前辈,特别装,还喜欢在私人时间联系新人,不管男女老少的,是新人就骚扰!”
凡子看江亦深脸色不太好,一胳膊挂到说话人的脖子上,锁喉把人带走:“哎哟喜欢使唤人呗,这算什么八卦,我给你看我朋友圈这对儿才牛逼……”
“他没跟我说过。”江亦深忽然说。
他音量不大,可屋里三个人都安静下来,刚刚讲八卦的人终于明白过来,当即不出声了。
江亦深看着凡子,追问道:“许白礼说的?”
“啊……嗯。”凡子也有些尴尬了,挠了两下脖子,“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估计不是啥大事儿。”
戚林感到一阵心悸,他微微弯下腰,盯着地面,迟钝地泛起无力。
他不知道江亦深知晓了这件事,江亦深从来没问过他。
那人是许白礼那组的mentor,的确经常在非工作时间联系他们说些暗藏深意的话,只是戚林仗着自己不转正,直线领导还比那人高一级,不和他来职场人情那一套,没怎么把事情放心上。
没跟江亦深讲过这些,是不想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要担心,又有点像小题大做,思来想去便把这事揭过去了。
他不该什么都不说的,他做错了好多好多事情。
江亦深站了会儿,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他又一次点开戚林的聊天界面,看了很久,抬手拿过日历。
4月20日的小人耷拉着嘴角,江亦深握着笔,很小心地在小人的脸上画了两滴眼泪。
距离上一个笑脸已经过去四天了,戚林寄来的蛋卷酥已经吃完了。
第37章 10月12日
这次戚林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日历上的小人,他认真数了一遍,哭脸和笑脸对半开,剩下的格子是一片空白。
空白的格子同样让他无可抑制的后悔,情绪能牵引着人在感情中进退,没有情绪较之更加可怕。
两个不会恋爱的笨蛋陷入自我怀疑的雾障里,绕在其中走不出来。戚林伸手去触碰他,可幻影一触即散,毫不留情地提醒着他,这不是属于他的时空,已经造成的伤害是掉入水杯中的油渍,哪怕把水倒掉,杯壁上仍然残存着刷不掉的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