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小楼(27)
他洗完澡,嗓音就稍微有一点点的哑:“喂?”
对面安静了下,才回话:“方秉雪?”
“嗯,旭哥,”方秉雪没耽误擦脸的动作,“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把车还你。”
原本周旭说的是,有时间了打个电话,他找人过去取,但方秉雪并不想告诉对方自己住哪儿,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继续道:“后天怎么样?”
后天周六,洗的衣服也干了,他一早就能送过去,顺便问问买摩托的事。
“行啊,”周旭那边稍微有点乱,应该是在台球厅,还能听到背景里的球体撞击声,“你要没时间,我这会去开车也行。”
方秉雪说:“别,太晚了。”
“睡那么早。”话筒里传来男人的轻笑,可能喝酒了,尾音有点飘,有点浪,隔着嘈杂和距离往他耳朵眼里钻。
旁边肯定聚了不少朋友,方秉雪都能听到有人起哄,说谁啊,叫出来一块儿玩呗。
但是几秒后,这些纷乱的声音就消失了,应该是周旭抬脚往外走,推开了门,能听到轻微的转轴声。
周旭说:“就后天吧。”
方秉雪握着手机:“行,对了,你还发烧吗?”
“烧都退了,早好了。”
“那就好。”
但说完了,俩人也没挂电话,真奇怪,他居然感觉周旭的声音还有点烫。
“你这会在干什么呢?”
“刚洗完澡,”方秉雪擦好脸了,“准备睡呢。”
那边“哦”了一声,看来真的喝酒了,没那么清醒,竟然紧接着一句:“你一个人洗的吗?”
方秉雪愣着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周旭立马道歉:“啊,没那个意思,对不起,我喝多了。”
人潮声褪去,话筒里只能听见呼吸和呜咽风声。
周旭又重复了一遍:“对不住,说错话了。”
方秉雪说:“没事。”
但周旭仿佛实在为脱口而出的话懊恼,顿了下:“真不好意思啊,要不,你骂我两句?”
这就不至于了,大老爷们之间开个玩笑有啥的,甚至都算不上玩笑,方秉雪不觉得冒犯,有点想笑,这周旭喝醉了怎么这样啊,又老实又好欺负的。
他故意板着脸:“没必要,就这样吧。”
对面安静下来,不吱声了。
“行了,我得睡了,”方秉雪没忍住,真的笑出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神经病。”
周旭说:“哎。”
第20章
酒这玩意,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社交价值经常大于实际意义。
周旭烟酒都碰,都没瘾。
对他而言,无论是抽烟还是喝酒,往往会带来一种宁静的感觉,很舒服,所以周旭不会放纵自己,快到那个点了,自然会停。
譬如现在。
他站在台球厅二楼的露台处抽烟,这个店面盘得早,当初没花多少钱,周旭挺用心的,跑前跑后地拉了不少人脉,等到店开得差不多,他就不太管生意上的事,偶尔过来,也是和朋友们玩几把就走。
不过熟悉的人一看,就能发现,这里处处都是周旭的痕迹。
露台面积大,摆了几张能小酌的桌椅,头顶垂着暖黄色的小灯泡,围栏种的全是月季,春夏正是开花的时节,粉骨朵热闹地攒在枝头。
周旭就趴在栏杆上,咬着烟看星星。
没多久,丁勇拎着罐啤酒过来,挤他旁边了——这人跟周旭十几年的交情,台球厅就是他俩一块开的,哥俩感情是真的好,互相不瞒着。
“咋了,”丁勇胳膊肘搭在栏杆上,“有心事呐?”
这家伙五年前去了趟拉萨,回来后就自称大彻大悟,手腕子上绕一堆的菩提串,三句话不离佛法和本心,特爱听朋友唠烦心事,唠完,顺势再卖俩串出去,说盘这个能静心,不收钱,是缘,你看着给八百八十缘就成。
周旭没看他,也没搭话。
丁勇吭吭哧哧地笑了:“不是我说,你刚给谁打电话?”
“一个朋友,”周旭的眼神扫过来,“想什么呢你。”
丁勇乐了:“你还有我不认识的朋友,谁啊?”
熟了就这样,互相间说话没个正行,周旭换了个姿势,转为后背靠在栏杆上,指间夹着烟:“你说,有些人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就那么……”
他琢磨了下,才说出四个字:“敢爱敢恨。”
“咔嚓”一声,丁勇给啤酒罐的拉环扯开了:“还有呢?”
周旭摇头,笑了:“没什么说的,就是突然想到了。”
说来挺好玩的,他跟方秉雪见面次数不多,每次还都挺热闹,周旭觉得这人有点“劲劲的”,不是单指长相,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方秉雪有点像棉花包铁。
看着软,实际上骨头挺硬。
那么冷的河,就会个狗刨,都敢闷着头扎进去。
还特警惕,一肚子的心眼,周旭记得有次跟阿亮从公安局出来,远远地瞅见方秉雪,特自然地摆弄倒车镜,其实是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周旭觉得,有点意思。
而自从这人烂醉一场,吐得嗷嗷叫,再没什么形象之后,周旭隐约嗅到了个味儿,那就是方秉雪在他面前,有点懒得装了。
无辜懵懂都没了,笑得蔫坏。
他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方秉雪,才暴露出最初那种杀气腾腾的美——
令人喉头一紧。
反正刚才骂的那一句,给周旭骂得有点爽,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丁勇解释,就仰着脖子看星星,可星星也搞不懂啊,眨着眼和他对视,忽闪忽闪的。
“你说,为什么我就想逗他呢,”夜幕沉沉,周旭吞咽了下,“觉得好玩,新鲜?”
丁勇“咕咚”灌下一大口啤酒,目光坚定:“你继续。”
“继续个屁,”周旭今晚喝的不少,浑身都懒懒的,“我看我最近就是闲了,胡思乱想。”
“哥们,”丁勇严肃道,“你就是寡得太久了,对待感情依然是小学生的水平,还逗人家,你别冲上去扯小姑娘辫子,说喜欢才欺负……”
周旭叫停了:“打住,我刚没说姑娘啊,是男的,哪儿有辫子。”
丁勇足足顿了好几秒,才狐疑道:“男、男的?”
“对啊,”周旭特坦然,“我就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没了,你瞎琢磨什么呢!”
丁勇“嗤”了一声,扭头就走:“切,没劲儿!”
周旭这边是坦然了,另一边的方秉雪,则十分不爽——
原因无他,全赖王川在那上蹿下跳:“老子又回来了,想我了撒?”
方秉雪都准备睡了,被吵得头疼,伸手捏自己的眉心。
王川美得不行:“我这手机是媳妇买的,你听,是不是声儿特清晰?”
“不是,”方秉雪冷飕飕的:“谁问你了。”
原本还想下次见面遥遥无期,结果这么快就要见了——他媳妇贺岚女士是位农业生态学专家,研究抗盐碱牧草种植的,目前取得了突破性成果,被邀请来开讲座,推动该技术在典型区域的示范应用。
王川身为家属与有荣焉,从单位请了三天的假,作为陪伴。
给王川激动的,刚加完班就给方秉雪打电话,方秉雪听到最后也笑了:“真行啊,贺岚太厉害了。”
“就是,还说要请你吃个饭,你啥子时候得行嘛?”
“周六怎么样,”方秉雪想了想,“那天我没事,不上班。”
王川乐呵着:“要得!”
方秉雪主要做的是技术支援,提前问过局里,这次收网行动不需要他参与,周末时间就给空出来了。
所以星期六一早,方秉雪先去还车,中间还经过了那家网吧,上次捉的盗窃犯没掀起啥风浪,毕竟娱乐场所鱼龙混杂,治安一直是常见问题,小偷小摸的不算罕见,估计这事周旭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