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关系(48)
“杀人凶手。”
“白眼狼!”
“害死你爸妈还不够,连你爷爷奶奶都要害。”
“就不该收留你!”
“白养了你十年!”
“我妈是被你逼疯的。”
“最该死的人是你。”
边渡和工作人员挡住了冲向方远默的人。他大脑空白,上亿只蚂蚁从他身体里爬出来,再返回去吞噬他全身。
印象里,有人握住他的手臂,紧得松不开,坚定将他拉出充满恶意的环境。
方远默来到安静空间,被人抱紧。
“别怕,我在。”
“没人能伤害你。”
拥抱驱散了发抖和恐惧,方远默沉迷于安全感,逐渐平复下来。
陈近洲轻轻拍他后背,用温柔的声音:“我怎么才能帮助你。”
“是我的错。”
最难过的从不是指责和辱骂,而是血淋淋的言论均为事实。
他怕的从不是对簿公堂,而是撕开他千疮百孔的秘密。
“是我害死的爸妈和爷爷奶奶。”
“是我害的我们家家破人亡。”
“都是我的错。”
“我最该死。”
拥抱已无法缓解恐惧,方远默身心俱疲,被咬得残破不堪。除了发抖,他已无能为力。
不论陈近洲如何呼唤,都无法叫醒。
陈近洲将他按在墙上,扯掉帽子和口罩,撩起额发,强迫他抬头。
“方远默,看着我!”
陈近洲的瞳孔深不见底,坚定的目光闪闪发亮,能驱散恶魔与恐惧。
“还记得在废弃实验室,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方远默被他的目光吸引,只想看他,含着眼泪说不出话。
“你告诉我,人要活给自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你死了,也不会对世界造成影响,明天依旧会升起太阳。却会让在乎你的人,用后半生对你念念不忘。”
“想想姥姥,还有很近和不远,你不在了,谁照顾他们?”
“还有……”
“我也需要你。”
陈近洲帮他抹掉泪痕。
“方远默,你听到了吗?”
眼泪奔涌而来,方远默抬起手腕,想念废旧实验室的那晚。
“学长,咬我。”
鼻尖和嘴唇压在手腕,舌尖的温暖周旋几了圈,像是于心不忍、更像心疼不安,刺痛才终于传来。
只有疼痛能带来最真实的触感,告诉自己,他还活着,被人需要且有价值地活着。
陈近洲托着咬破的手腕,舔.舐自己留下的伤痕:“你的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八岁那年,方远默学校组织合唱比赛,他被选为主唱。比赛当天,允许家长来观看。
不巧的是,妈妈那天有重要音乐会,家人商量让爸爸和爷爷奶奶同去,方远默却执意希望全家都来。
不想儿子失望,他们安排爷爷奶奶先去,爸爸到机场接妈妈,应该来得及。
爸爸认真研究路线,找了条最快的方案。可能是爸爸选择了条不熟的道路,也许是车速太快,大概是过于着急,或者是对面司机喝酒的原因。
总之,两车相遇,无人生还。
方远默没等到爸妈,再也没能唱出那首《幸福拍手歌》。
家传噩耗,奶奶当场昏迷,再醒来时,精神出了问题。
疼爱他的奶奶神志不清,大脑出现了偏执记忆,把儿子儿媳的死,全部归结在方远默头上。
每次犯病,奶奶都跑到方远默学校闹,当众破口大骂,骂他是杀人凶手、是方家的扫把星。
方远默理解奶奶病了,她说的那些绝非本意,可那时,他不过八岁而已。
被迫接受失去双亲的痛苦,还要忍耐奶奶强加的指责。
休学半年后,叔叔婶婶帮他办理了转学手续。他曾以为,离开原来的学校,身处全新的环境,他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事与愿违,不论他如何转学,奶奶总能知道他的学校。再从家中逃出,当着老师同学的面,继续骂他是杀人凶手,是家里的扫把星。
渐渐的,方远默变得小心翼翼,害怕被议论、被关注,不敢看别人的眼睛,怕成为话题中心。
他不再交朋友,讨厌与人接触,逐渐孤立自己。可另一面,失去父母的痛苦折磨着他,他很孤独,又无助,想被关心,想要拥抱,不想成为扫把星,祈求被人需要。
类似的折磨持续到高三,那是奶奶最后一次找到他的学校,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指责完他,从窗台一跃而下。
三个月后,爷爷伤心过度,因并发症离开了他们。
临走前,爷爷抓着他的手,颤巍巍地说:“默默,别怪你奶奶,好好活下去。”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永远爱你。”
……
陈近洲不知该怎样缝合他千疮百孔的心,只能用尽全力将人抱紧,想填补这十年所缺少的爱和关心。
等他哭累了、疲惫了,吻掉他眼睫上的泪,继续抱紧。
“有想去的地方,或想做的事吗?”
方远默摇头,他不知道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
陈近洲帮他戴上帽子和口罩:“跟我走。”
方远默:“去哪?”
陈近洲:“发泄。”
坐上陈近洲的车,原路返回学校。还没开学,校园里只有零星的人。
来到格斗社,陈近洲把人带到沙袋前,递来拳击手套:“试试。”
“试这个干什么?”
陈近洲点点他的胸膛:“这里就一点点空间,委屈都不够装,哪还有位置放快乐。”
陈近洲戴上拳击手套:“总要学着把痛苦委屈、悲伤难过,都通过其他方式发泄出去。”
陈近洲目视前方,下沉重心,对着黑色沙袋猛地砸了过去。
摇摆的弧度撞向墙面,沙袋砸出一片凹陷,地面跟着震颤起来。
方远默瞪大眼睛,热血沸腾:“好厉害。”
陈近洲把拳击手套递过来:“试试?”
方远默牟足劲,学着陈近洲的姿势,咬牙出击,一记重拳,锤了下去。
“…………”
别说地板震颤了,沙袋连晃动都没有。
我不要面子的吗?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弯曲,前脚向内扣,后脚跟踮起。”陈近洲托着他,“背部挺直,将重心置于两脚之间。”
“不要只胳膊使劲,整个身体要转出去。”陈近洲松手:“好了,再试试。”
这一次,方远默没着急出击,而是把今天的难过伤心、痛苦委屈全放在拳头上。然后,用力打出去。
闷实的声音砸上去,沙袋摇晃,能感受到巨大的阻力。
陈近洲鼓掌:“不错,再试一次。”
掌握了要领,方远默使出全身力气,连续击打了十几下,把这十年所有的委屈全部丢出去。
流过的泪都化成汗水,方远默再也不是胆小鬼。
发泄完毕,气喘吁吁。
陈近洲拧开水递给他:“好点没有?”
“嗯。”方远默咕咚咕咚灌下一瓶,“但还有件事很难受,原谅不了。”
陈近洲低眉:“什么?”
“要是早两年就练这个,我弟绝不能从我碗里抢走排骨。”
陈近洲被他逗笑:“小吃货。”
“现在练也不晚。”陈近洲说,“开学有拳击课,记得按时到。”
方远默期待:“你教吗?”
“边渡教,他很厉害。”
方远默想起那套宣传海报:“边学长挺让人意外的。”
表面那么斯文的人,私下居然擅长这个。
陈近洲接走空塑料瓶:“还打吗?”
方远默摇摇头:“得歇歇了。”
“这是边渡的发泄方法。”陈近洲帮他拆下拳击手套:“现在去感受闻萧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