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关系(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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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降临,西门对面的超市正打算关门,淋湿的青年走了进去。
他买了把伞,并问店员:“有没有万宝路的薄荷蜜桃双爆珠?”
“没有。”店员揉揉眼睛,在青年脸上多停留两秒,拿来其他品牌,“这个也是薄荷味的,要吗?”
青年取走烟和打火机,把付了钱的雨伞留在前台,踏进风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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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远默叼着淋透的万宝路,抱住很近,竭尽所能为它挡雨。
头顶的雨水消失,雨声没停。
脚边出现双淡紫色雨鞋,视线里伸出只递伞的手:“有人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把伞交给你,并和你说,烟戒了吧,别哭。”
“他不让我透露有人指使,但我不喜欢撒谎,食言了。”握伞的手心含着一百块,“请帮我把钱还给他。”
第46章
凌晨一点,省医院康复科住院部一如往常,漆黑走廊,安静得没有生气。
陈近洲孤身来到尽头的病房,点开录音笔,塞进兜。他没敲门,房内的人没睡,并不意外他的到来。
“陈近洲,你也有今天。”王帅斜瞟他下巴上的伤,食指勾了勾,“过来让哥瞧瞧,鼻孔朝天的陈大主席,现在是什么狗样。”
陈近洲不为所动:“王帅,值得吗?”
“我烂人一个,能搞一个是一个。”
“你可以报复我,但没必要连累无辜。”
“无辜?你指谁?方远默吗?”王帅讥笑,“不是他拍了视频,冠军就是我!”
“诬陷毫无意义,我不是同性恋。”
“是嘛。”王帅挑着语调,“可我怎么觉得,这东西遗传。”
陈近洲沉下脸:“你到底知道多少?”
“肯定比你多。”
“说说。”
“想知道?”王帅仰着下巴,“求我啊,叫我声王队长,跪下来把鞋舔干净,我就告诉你。”
陈近洲懒得给反应:“好自为之。”
一只脚踏出门框,身后有声音传来:“你爸自杀那天,我看到了。”
陈近洲停脚,攥拳。
“我看到他把一罐东西吸入口中,挣扎、抽搐、口吐白沫、摔倒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我看到,都看到了!我眼睁睁看他死。没跟任何人......!”
陈近洲狠掐他脖颈,字字如钢钉:“为什么不救?为什么!”
“你的清高令我恶心,我就是要让你家破人亡!”
十六年前,王帅和陈近洲同为五岁,却有着极为不同的人生。
陈近洲的爸爸是生命科学院的教授,他每个周末都来爸爸的实验室,穿崭新衣服,坐空调房里看书。
王帅的爸爸只是学校保安,工作懒散、性格不佳,被安排在最偏僻的门卫室,赚微薄工资。
王帅四岁那年,爸爸不再交学费,无法去幼儿园的他,只能跟爸爸上班。穿破旧衣服,在吹不出冷风的燥热门卫室,看捡来的破书。
每天早上,陈爸爸开着车,准时出现在学校西门。而他的爸爸就像条谄媚的狗,笑着开门,舔着脸叫声“陈教授”,再回到闷热门卫室,抹掉额头的汗,把王帅踹地上解气。
到了夏至,炎热愈发艰难。王帅常跑去实验楼吹空调,也总被其他老师驱赶。
只有陈爸爸不赶他,还领到自己的实验室,给他倒果汁,拿书给他看。
看他大口喝果汁,陈爸爸弯起温柔眼:“我儿子和你一般大,但他不爱说话,也不喜欢交朋友,小帅可不可以和他做朋友呢?”
王帅当即点头,兴奋得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便去找陈近洲做朋友,还把小弹弓送给他玩。
陈近洲瞟了眼脏兮兮的弹弓,没给表示,并和爸爸抱怨,是谁弄脏了他的书。
王帅看看他昨天碰过的《儿童百科绘本》,蹭了蹭背过去的手。
周末的实验室属于陈近洲,但周一到周五也属于王帅。
在那间实验室,他可以吹空调、吃糖果,享受愉快时光。陈爸爸教他识字,陪他做生物小实验,描绘神奇的自然世界。
他喜欢看陈爸爸的眼睛,听他笑着对自己说:“小帅要加油,变成很厉害的大人。”
他喜欢陈爸爸,但讨厌陈近洲。他无数次幻想,想和陈近洲换爸爸,想拥有他的人生。
而他最后悔的事,就是把看到的东西,讲给了亲爸爸。
他问爸爸,为什么陈叔叔会和金黄色头发的男人亲嘴。小小的他不谙世事,却将陈爸爸推入悬崖。
陈爸爸消失了半年,他爸爸也因敲诈校长被开除。等陈爸爸再回来时,王帅从门缝里看到了他吸奇怪东西的一幕。
王帅很害怕,着急去找爸爸,却被醉酒的爸爸暴揍,关进厕所,第二天早上才放出来。
接下来的十六年,他日夜懊悔,却无法改变结局。
几年后,王帅如愿考上东大,他想学生物相关,被爸爸以不好找工作为由,强迫改成了土木工程。
学不喜欢的专业,却日日可见讨厌的人。陈近洲依旧清高冷漠,只要看到他,王帅就想起陈爸爸,这种折磨比死还痛。
他不想为自己辩解,也始终坚信,自己就是凶手。他害死了喜欢的陈爸爸,还因嫉妒,不想放过他儿子。
他该死,不如一起死。
王帅被掐红脸,指床头的水果刀:“捅我啊,弄死我,我是杀人凶手!”
激将唤醒了理智,陈近洲松手,将水果刀丢远:“我还有很多事没完成,没兴趣陪你死。”
陈近洲擦干净掌心:“你犯的错,自会有警察处理。”
陈近洲来到楼梯间,贴着墙板,缓缓垂落地面。
星火划开,他点了支烟。
蜜桃薄荷,让人冷静。
王帅根本不了解实情,爸爸死前没有挣扎抽搐,没有口吐白沫,更没有摔落地面。
爸爸一生绅士文雅,就算是离世,也不会有失体面。
何况,那年王帅也不过五岁。
陈近洲掏出录音笔,关掉电源。他今晚过来,只想确定,王帅发条帖子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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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咖啡厅。
陈近洲第三次看表,几米外终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穿香奈儿套装,烫波浪卷发,拎爱马仕手提包的女人坐他面前。
“闻女士,幸会。”陈近洲递单子给她,“喝什么?”
闻岁愿:“直说,没时间废话。”
陈近洲:“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闻岁愿目光扫他:“一个破学生主席,几个破竞赛奖,几个破专利,在我眼里毛都算不上。公司都没有,就承诺给我百分之五股份,当我傻子?”
陈近洲:“不是还有闻萧眠在闻家的话语权?”
闻岁愿:“……”
靠,这小子有备而来。
陈近洲:“您要做的,只是和我吃顿饭,搭同一班飞机去美国,我爷爷问起时您不揭穿,仅此而已。”
闻岁愿深知不亏,否则也不会来:“你怎么收买闻萧眠的?让他开口支持我可不容易。”
“我低价让了百分之十的股权给他。”
“股权?”闻女式嗤笑:“又是你那个还没成立的公司?”
“人生不就是一场读博。不赌怎么知道,股份的价值,不会扩大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千万倍。”
闻岁愿:“……呵。”
陈近洲:“如果您不想要股份,我们可以……”
“不。”闻岁愿翻到合同最后一页,“那小子从不做赔本买卖,我不赌你,但赌他。”
钢笔落下字迹,闻岁愿收走她那份合同:“合作愉快。”
陈近洲与她握手:“合作愉快。”
“对了,有件事我很好奇。”临走前,闻岁愿问,“为什么必须是美国?”
“因为我暂时无法去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