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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秋水(67)

作者:午言木叙 时间:2023-08-08 13:30 标签:美人攻 互宠 女装 权谋 掉马

  谢执将笔随意丢进案上笔洗之中,伸手浸去盆里,手指微勾,将水撩在掌心,轻飘飘扫了她一眼,“笑什么?”

  水中搁了除味的栀子,擦干后,指尖犹沾一点馥郁的香。

  阿拂清了清嗓子,故作正色,“阿拂是笑这儋州水土不好。”

  “公子在这儿待了月余,人清减了不提,”她往宣纸上又扫了一眼,促狭道,“连字都跟着清减许多。”

  “可见此地,实在不大宜居。”

  “还是快些回京的好。”

  “你倒会寻理由。”谢执将那张写了字的宣纸卷了,原要丢去一旁的字纸篓里,略想了想,重又搁回案上。

  “留着罢。”

  “我记得,再过半月就是老师寿辰,”谢执了抖那卷字纸,“寻个紫檀匣子盛了,送回京,就当作是我送的贺礼了。”

  阿拂手里的水险些没拿稳,尽数泼了出去,“公子……说真的?”

  谢执抬了抬下巴,“不然呢?”

  “拿多宝阁上头的匣子就成。不必太花哨。”

  “省得那老头又要训我奢靡,不够简朴。”

  您还怕老先生训呢?

  阿拂暗自腹诽,单这一幅字回去,就够老先生将自家公子骂个臭死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阿拂苦口婆心地劝,“您又不是躲在儋州,一辈子不回去了。”

  “等来日回了京城,难不成还能和从前似的,叫老先生拿拐杖撵得您满街跑?”

  唯恐话不够分量,她又唬谢执,“听阿若姐姐说,老先生从前那柄拐杖旧了,如今新得了一柄黄杨木雕的,不知有多结实。”

  “那到时若落在身上……”

  她单想一想,就替自家公子肉疼。

  谢执随意捏着笔杆,涮净的笔在指间滴溜溜转了两圈。

  “若不是那老头儿心血来潮上的折子,何苦多来儋州这一趟。”

  “想到他如今在京城里自在,我就该不自在了。”

  他将笔撂在笔架上,眉尖微挑,“旁的不成,单气一气他,也好舒坦些。”

  说着,将案上的字纸卷朝阿拂推了推,“你照做就是。”

  阿拂哭笑不得,自知又劝不动他,只得依样收了,搁进匣子里,心中盘算着,到时老先生若真发了火,该找谁来救命才是。

  案上才腾干净,外头传来几声翅膀扑扇动静,午时安静,声响分外清楚些。

  白羽红喙的信鸽在院子里低低盘旋几圈,径直飞进了半开的窗扇里。

  那鸽子见了谢执一副极熟稔的模样,凑近几步,安静地立在案边。

  反而是一旁的猫瞧见,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作势欲扑,被阿拂拦了下来,抱去了一旁。

  鸽足旁同从前一样绑了竹筒,未免混淆,筒身上额外绑了红色丝线。

  谢执取了竹筒中藏着的绢条,展开细读。

  短短两行字,他停了良久,捏着绢条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一双眉渐渐蹙起,额心起了细细的褶痕。

  “公子?”阿拂忐忑地唤了一声。

  她站着的角度瞧不清绢条上的字迹,只瞧见谢执的神色愈发凝重,暗暗有些心惊。

  红色丝线,鸽子是从京城来的。

  难道,是京中出事了?

 

 

第66章 雷霆势

  阿拂唤的那一声不重,谢执身形微顿,像是才回过了神,随意应了一声。

  雾岚似的长睫合了一瞬,谢执将绢条攥在掌心,再睁开眼时,神色已同平时别无二致。

  “你先前不是说做了山楂脯么?”他微微偏过头,随意对阿拂道,“去拿一碟子来吧。”

  “公子……”

  谢执并未叫她说完,出声打断,淡淡道,“去吧。”

  阿拂噎了一声,抿了抿唇,只得将未出口的话尽数咽了回去,低低地应了句“是。”

  梯间脚步声渐远,阿拂下了楼,再过一会儿,从窗扇空隙中瞧见人影进了小厨房,谢执才慢慢收回了视线,复又垂下眼。

  掌心里的绢条经不得揉,皱作乱糟糟的一团,上头的朱印纹路却依旧清晰,半点污糟痕迹也无。

  御笔朱批,果真与寻常笔墨不同。

  谢执没什么情绪地想着,随手掌了灯烛,将绢条凑去焰头上,一燎即着。

  火苗明明灭灭地映在他的眼底,青烟过后,褪不去的朱印连带着绢条一并烧成了小撮黑褐色的灰烬。

  灰烬在指尖沾了一点,谢执捻了捻指腹,随意拿丝帕揩了几下,丢去一旁,顺手挥灭了灯烛。

  信从京城而来,百里加急,朱印笺封。

  宫中异动频频,朝堂不稳,太皇太后久病初愈,对着今上闲谈之间,又论起了旧事。

  朝堂之上,已有人揣度上意,提及靖王返京之请。

  皇帝……自然是坐不住了。

  靖王身在儋州,山高水远,暗卫的手再长,也伸不来此处。

  此刻能用的,唯有谢执一人而已。

  靖王谨慎多疑,鲜少授人以柄。当日谢执奉命来此,定下的计策也是徐徐图之。

  只是瞧如今情势,皇帝那头,怕是没这么长的时间可等了。

  谢执半敛着长睫,视线虚虚落在先前装《快雪时晴帖》的匣子上,心中想的却是方才绢条上那四个字。

  毋论,从速。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

  雷霆手段而已。

  靖王防范严密,无从下手,替他做事的周家却是明晃晃的靶子。

  周家的人骨头再硬,也经不住刑狱里熬上几轮。到时自然是想叫他们说什么,便说什么。

  拔出萝卜带出泥,谋逆之事本就用不得多真,一星半点疑影儿就足以诛人性命了。

  搭进去一个周家,就能将靖王困死在儋州,再无京城援手之力,又解了眼下燃眉之急,在皇帝看来无疑是笔极合算的买卖。

  这种种因果,谢执早在读到绢条所书时就想到了。

  至于那叫阿拂察觉到的,一瞬间的失态……

  谢执闭了闭眼。

  他只是在那一刻,很突兀地想到了林沉前几日递来的信。

  那信上讲,周潋是如何借力打力,把林家连同其余几户世家通通拖进来,彻底搅浑了儋州这池水,也乱了靖王和周牍的盘算。

  林沉性格他是清楚的,面上看着和气,骨子里却自矜自傲,眼高于顶,鲜少有人是他能瞧得上眼的。

  这样的人,却破天荒地在信中赞了周潋数句,可见这呆子的确有几分本事在。

  若时局未变,仍如谢执先前计划一般,周潋此招,兴许真有五分脱困的可能。

  可如今……

  衣带在掌中绕了几圈,乱糟糟的,被谢执无意识地打上了死结。

  雷霆之下,周家,叶家,哪一个都逃脱不了,侥幸不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周家少爷……自然也不会例外。

  谢执的手落在匣子上,隔着一层紫檀木,方临好的帖静静在其中躺着。

  《快雪时晴帖》,最需一份闲逸心致。

  他临不好。

  他的心乱了。

  “公子!”

  绛珠帘胡乱撞在门檐上,阿拂快步闪身进来,神色间带了两分不寻常的慌乱。

  “周敬带了人,正在院子外头候着,”

  “说是……老爷要传您过去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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