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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243)

作者: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6 11:04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美强惨 宫廷侯爵 古代幻想

  卢雅不敢说话了,眉毛垂着,像一个“八”字。
  周鸾为了缓和气氛,对卢仲容说:“伯玉哥最近怎么样了?我没怎么见他。”
  卢仲容平息了怒气,挑了一下眉,说:“他呀……清闲。最近他真的清闲,他打算外任。你也知道,要想往高处走,就要有外任经历,至少要外任一次。”
  原来崔琬想要离开建业到外地去任职。
  卢仲容对卢雅发了脾气,顾不上劝周鸾别回毗陵了,对周鸾说:“凤友,你要是回毗陵你家,就把卢雅带上吧。你别和别人说他姓卢,只把他当仆人用,也让他知道种地的不容易,他不要走出仕的捷径,那他就得知道,其实他连自食其力种个菜,都种不好!凤友,你是想清楚了,要归田躬耕,要是这样能让你心安,倒也是好事。卢雅不知道什么叫辛苦,他只有种了地才知道自己种不了地,才能知道他其实没有什么退路——他过不了安心退隐的日子,只有入仕,往后才能养活自己。”
  卢雅小声叫卢仲容:“哥……”
  卢仲容说:“你要是想上进,就踏踏实实往前走,别走了半步装出要上进的样子就满足了。去吧,你去种一次地,不到十天别回来。”
  周鸾低头笑了笑,笑他们这对兄弟里哥哥敢发脾气,弟弟会装可怜。卢仲容和卢雅来看他,最后却不在意他了,但他甘于当一个配角,这也是他当惯了的角色——他看着卢仲容和卢雅发火,倒也觉得有意思。其实他怎么使唤得动卢雅呢,卢仲容也只是说气话。
  他说:“先吃饭吧。舒迟哥和阿雅来了半天了,也该饿了。晚上昙姐不回来,要在卢家吃饭,你们两个卢家子就在我家吃饭吧。晚上炖鱼,高平郡王送的鱼,很新鲜,要及时吃。米是新米,也很好。”
  周鸾说话时,太阳落山了,金光收敛。他想,再吃几次饭,就离开建业吧。离建业远一些,这就是他的愿望。
  作者有话说:
  ①楚王听闻于陵子终有贤才,欲聘为宰相,子终见使者,问妻子是否应该出仕,妻子认为不该出仕,于是子终谢绝了使者。事见《古列女传》:楚王闻于陵子终贤,欲以为相,使使者持金百镒,往聘迎之,于陵子终曰:“仆有箕帚之妾,请入与计之。”即入,谓其妻曰:“楚王欲以我为相,遣使者持金来。今日为相,明日结驷连骑,食方丈于前,可乎?”妻曰:“夫子织屦以为食,非与物无治也。左琴右书,乐亦在其中矣。夫结驷连骑,所安不过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过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怀楚国之忧,其可乎!乱世多害,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于是子终出谢使者而不许也。遂相与逃,而为人灌园。君子谓于陵妻为有德行。诗云:“愔愔良人,秩秩德音。”此之谓也。


第173章 象罔1
  比丘不必来
  第五岐的确身在建业,录公等人早就知道他回来了。
  陛下在三月下旬多次向老师请教为第五岐封爵的事情,陛下想要为第五岐封侯,和录公商议了多次后,将第五岐的封地定在了会稽附近的宛春。录公沉得住气,只在门阀重臣中说过第五岐回来了,未曾向其他身边的人透露消息——
  何必提前给一个武家子弟名声?
  建业的流言说假房安世的死和第五岐有关,不过流言虽然传得快,可谁又真的见过第五岐呢?
  然而,三月二十九日那天,建业有人确定自己见到了第五岐。贞和四年的三月有二十九天,二十九那天,覆舟山佛门的僧人见到了第五家阿岐,僧人知道他是第五岐,因为前一天夜里他是和高平郡王一起来的,并且在二十九日白天,他要下山时,高平郡王留下的侍从叫了他一声“第五公子”。
  北地曾说:“京洛两都,扶风第五。”扶风郡王如今成了当阳郡王,而第五岐终于回来了。有僧人说匆匆一瞥,觉得第五公子长得很像柏中水,也有僧人说根本不像。
  第五岐离开覆舟山时,戴了帷帽,其实根本没几个人看清了他的样貌。不过,就算有人看清了,他长得和所谓的“柏中水”一模一样,又能做些什么呢?一场由权力作保的游戏,让众人只能称呼他为“第五岐”。
  权力。假房安世死了。假房安世说,一件事发生了,如果一方人知道真相,却不告诉另一方人真相,那么这叫“欺骗”;如果双方都知道真相,却都不说出真相,那么这叫“仪式”。
  权力是仪式的保证,房安世说:如果不存在天道与神佛,那么所谓的“天子”、那个高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也不过就是个骗子罢了,他谎称他的权力来自上天,欺骗了他的下民;他窃取了本该属于下民的权力,与他的官僚共同分享这些偷窃来的东西——他们沉默地达成了共识,隐瞒不存在天道的真相,借一场“受命于天”的登基仪式,愚弄毫不知情的百姓。
  因此,房安世大逆不道地说:“天子是骗子,我也是个骗子。那为什么我做不得天子?我当然做得天子,只不过我掌握的权力还不够,我的时机没有到来,我输给了他们。”
  假房安世在死亡到来前发出的宁静的质问,以及第五岐自己的经历,都让第五岐感到疑惑,权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个人并不是出生了就有了身份,当这个人被纳入权力之中,他才真正有了身份。譬如一个婴儿,如果未曾被官府纳入出生名录中,未曾被权力认可过,那么他死了,几乎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无数婴儿在出生不久后就夭折,他们被草草埋葬,就像是未曾出生过一般,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
  权力不只可以给予一个人身份,也可以变更一个人的身份。譬如长公主说他是柏中水,那么众人都会承认他是柏中水;而陛下告诉所有人他是第五岐,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第五岐。
  假房安世已死,第五岐亲眼看着他死去了,而他的一些话像烙铁一般,在第五岐的心上印上了痕迹。权力……无间与净土皆是妄想,佛法并不存在,这世界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其实只有一片废墟,而权力是这现世唯一的法术,可以无中生有、使有变无。
  握住它!被它吸引,被它迷惑。获得更多的它——如果你获得了更多的权力,那么权力会告诉你,你会活得更好,你甚至可以成为这世界上唯一的立法之人,世界的法则规矩都将由你掌握。
  握住它!不需要有良知。但是,如果你失败了,请你死吧。
  在被凌迟前,行刑的人问假房安世他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吗,假房安世看向刑台下的第五岐,说:“我并非死于报应,而是死于失去了权力、死于权力的倾轧。师侄,不——”他扫了一眼刑台下的其他人,录公、长公主、各位大臣,他说:“不只第五岐,是你们都该看着我,不要眨眼。”
  薄如蝉翼的刀割破假房安世的皮肉,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第五岐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的感受残存在他的心脏上,他感到了自梦中带来的心悸。
  他静静地呼吸。在夜晚的沉寂中,他身侧的人问他:“睡不着吗?”
  第五岐寻着声音侧头,说:“吾友怎么没睡,是被我吵醒了吗?”
  荀靖之说:“没有,你很安静,是我一直没睡。”他问第五岐:“好友是做噩梦了?”
  “嗯。”
  “我听说录公请了比丘,彻夜诵经,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人睡得安稳一些。要不我让人去请比丘来?”
  “不,奉玄,不用。他怕死人,其实我不是怕死人。”沉默了片刻,第五岐说:“奉玄……我师叔受刑之前说:‘我并非死于报应,而是死于失去了权力、死于权力的倾轧。’我反复梦见这句话。权力……我不明白。”
  床帐中有白龙涎香的香气。高平郡王用的白龙涎香,是忽鲁谟斯国使者自海上带来的,香气幽远,雅而微苦,最能安神。
  “我七岁那年,我母亲送我入道,那天母亲划破了我的手,对我说:权力是血里的毒药。”荀靖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四周没有光亮,然而第五岐知道他们离得很近,他不必看,就知道荀靖之在他身边。声、香、味、触,不需色相,他描摹出一个奉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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