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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311)

作者: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6 11:04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美强惨 宫廷侯爵 古代幻想

  宫监微笑着,眼眶不自觉已经红了。
  陛下的眼眶也红了,他察觉到一定是出了大事,问:“是建业的消息?”
  建业……建业……不会是崇幻有事吧。还是泽晋的身体又不舒服了。别瞎想,或者是哪位留在建业的年老宗亲归去了。
  他该早些回建业去,不如明天就回去?
  “不是。”宫监说:“陛下……”说着跪到了地上。
  随侍宫监下跪,一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宫监宫人跟着下跪。众人齐齐跪倒在了江边。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锦幛在风中闪出寒光,丝绸令人察觉到了冷意。
  风是冷的。
  陛下对宫监说:“说。”
  宫监压着哭腔,试探着开口:“陛下请先节哀。”
  好,节哀。
  宫监说:“郇王殿下……”
  “郇王?”陛下不敢让宫监把话说完,他猜测着说:“彰儿坠马的伤复发了吗?不是已经好了吗?本来朕以为很严重呢,后来连太医都说了,不妨事的,只是淤血看着吓人罢了。”陛下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眼眶中无法滴落的泪水不断颤动,他说:“你……说话。”
  彰之不会又从马上摔下来了吧。可是这为什么要节哀呢?受伤了,只要去治伤,就好了。为什么要对他说“节哀”。
  宫监说:“郇王殿下不慎中箭。”
  不慎中箭。陛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慎……?中箭……?这两个词怎么如此陌生,就如跪在他面前的众人的面目一般陌生。他看不清所有人的脸。
  陛下似乎听见裴昙惊恐地叫了他一声。
  “陛下!”
  裴昙和宫人、宫监全都朝他跑了过来,他在令人舌根发麻、全身发麻的黑暗中倒了下去。
  不慎中箭?
  不慎?
  中箭?
  陛下自己似乎中了一箭,这是当心一箭。
  心口疼。
  陛下看见了一些慌乱的影子,一幕幕自他眼前闪过,一次次被黑暗吞没。有人在哭,哭声断断续续……在陛下真正清醒来过时,陛下的心口依旧在疼,他看见了自己的老师。他已经回到宫殿中了。
  跪在地上的人姓卢……对,他姓卢。
  陛下开口,问自己最关心的事:“彰儿……”他的声音嘶哑。
  录公跪在陛下的榻侧,似乎是哭过,眼中还带着红意,他说:“陛下节哀。郇王殿下于未末时薨逝,朝臣暂时未知消息。老臣已派重军守护殿下生前的居所。”
  陛下没听见录公在“节哀”后面说了什么。为什么……?
  节哀……?节什么哀。他不喜欢这个词。
  为什么……
  陛下说:“彰儿。”他挣扎要起身,宫监扶他坐了起来,可他想下榻,他说:“我要去找彰儿。”
  录公拦住了陛下,悲怆地叫他:“陛下”他说:“陛下,请保重龙体,朝中还需要您来主事!”
  有人跪在殿外,陛下看见了他们的影子。陛下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一个宫人说:“去把郇王请来。把郇王请来。”他说着低头看向抱住了自己的腰的录公。
  宫人请陛下穿鞋,陛下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
  录公依旧跪着。
  陛下眨了一下眼睛,脸上流下两道热泪,他哑着嗓子问卢鸿烈:“你……你哭什么啊?”
  他问低着头站在角落里的宫监:“你又在哭什么呢?”
  他说:“叫阿粲来。”
  录公在这时再次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在陛下的耳朵里,他的老师的声音显得无比残忍。录公叩首于地,说:“陛下,荀粲疑是畏罪自裁,也已亡故。”
  陛下弯下身子,他真想就这样抱住自己——缩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他怎么听不懂卢鸿烈在说什么呢。他无法理解一个活人为什么已经死了。
  一个没了,另一个也没了。
  是不是他其实也没了?他忽然问录公:“老师,下一个该死的是朕,是不是?!”
  录公吓得跪着退了一步。
  荀粲畏罪自裁?昨天荀粲还守在他的殿前呢。
  荀粲……没了?荀粲为什么没了?
  自裁?他犯了什么罪。
  孤立无援。
  陛下忽然想起“孤立无援”这四个字来,他看着卢鸿烈,又抬眼看宫殿的椽梁,这宫殿多么像一个牢笼——所有的人他都见不到,他只得到一句噩耗。
  他是一个皇帝,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做不到。所有人他都见不到!!
  他的心都被人挖空了,等挖空了,他才知道空了。
  他眼前所见的一切,是否只是光影与灰尘的假象,其实世上本来空无一物?空无一物,连他都不存在,他觉得自己活着、是个皇帝,只不过是假象。
  遍体生寒。
  陛下看录公,如看妖魔蛇蝎,眼前的人……果真不是歹人魔物,而是卢鸿烈么。他本来已经衰弱至极,可是他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一阵力气,猛地用力将录公从地上拽了起来,他双目赤红地问录公:“你们其实最想看见朕死,是不是?!”
  随侍宫监扶住了随时要摔倒的陛下,陛下下意识对他说:“你去叫彰……”
  去叫彰儿来。
  他有烦心事,他想叫自己的外甥彰之来。
  彰之似乎来不了。
  叫阿粲来。
  来不了,他们说他似乎是畏罪自裁了。
  陛下在原地心口疼得直流眼泪,那他叫谁来呢?他不理解其他人都在说什么。他叫谁来,叫只有十几岁外甥的用宾来吗?怎么这么大的秋浦,没有几个人姓荀……他不该来秋浦。本来他明天就要回建业了。他本不该来秋浦。
  长江的水中有一具狂尸。
  那只狂尸要是当时把他咬死了,那就好了!
  陛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去叫郇王的部下和云麾将军、云麾将军的部下来。”说完颓然坐在了榻上,流着泪说:“老师——”他叫得讽刺。
  卢鸿烈的神情哀伤。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做出哀恸的神情,难免令人难过。陛下觉得讽刺,难道他的老师还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需要他的安慰、在他面前痛哭吗?
  他说:“老师,朕对你、对你家、甚至对江表世家,不算不仁厚。你弟弟和表妹私通,犯下□□的罪过,下臣告到朕这里来,朕怕你为难、怕你们丢脸,学前代的皇帝,把罪状上‘妹’的改成‘姝’字,只在状子上旁批回别的大臣说是你弟弟好色。这样的例子,朕可以举出无数个!老师,朕真不曾亏待你!
  “老师,你来说一说,郇王是怎么回事。你要编,也要编得像一些。别让我太失望。我……经不起再多失望了。我已不是年轻人啦……我经不起折腾了。”
  录公跪着说:“陛下,老臣不知事情究竟如何,但老臣在听说消息前,的确对此事一无所知、毫无所知。事发突然……”
  陛下忽然说:“啊,我问你做什么。你如果做了事,又怎么愿意和我说呢。你永远觉得你是我的老师。就像来秋浦,你说建业有狂尸,我就能看见狂尸。”他对宫人说:“为我更衣,我要去看看郇王殿下。看看阿粲。”他对着录公抛下一句话:“你总是骗我,你们都骗、我,这次不想再受着了。”
  录公说:“人们说是荀粲射伤了郇王殿下。”
  陛下勃然大怒说:“不许这么说!”
  他斥责录公道:“阿粲没有理由这样做!朕知道你想过什么,你想说然后荀粲畏罪自杀了——或者说,他有罪,所以你们为了为朕分忧,把他杀了。老师,朕就坐在这里,朕要禁军来。”
  录公说:“陛下,老臣为自证清白,已叫云麾将军带了禁军守在殿外,郇王殿下的侍臣、所有人证也都跪在殿外。人们说秋浦有狂尸,荀中郎是为此才拉开了弓弦,他们说荀中郎是凶手,老臣只说‘疑似’,老臣势必会帮助陛下还所有人一个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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