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幻觉(81)
是宁珏的来电。
“哥……”声音里有点哭腔,发着抖,宁珏说,“我好像崴到脚了,在二楼那儿,走不了路了。你不忙的话,能来接我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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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
“脚自然放着就行,不用抬高。”
宁珏稍稍放松,躺在床上,脚踝已经明显肿起。一旁医生正在打石膏,疼痛还未消失,但宁珏太好奇了,忍不住探头观察,直到医生训斥,才蔫蔫躺好。
“之后注意睡觉的时候脚抬高一点,高过心脏位置就行,不然容易压迫,”医生已经打好石膏,又看了眼宋烁的睡衣,“可以垫两块枕头。平日也要少走路,饮食清淡一点。”
宋烁点点头,已经记住了。
医生走后,宋烁才坐到床边,看见宁珏已经没再哭了——接到电话后,宋烁太过慌乱,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匆匆下楼。宁珏坐在台阶上,见到宋烁才立马掉眼泪了,好像在他面前很忍不了痛,同时伸出手:“哥……”
宋烁以最快的速度打车,背宁珏到达医院,挂了骨科号。
所幸不算太严重,是韧带部分撕裂,不用手术。
“不知道慢点走路吗?”宋烁沉着脸。
“我怕迟到了,店长扣我全勤奖,”宁珏小声解释,“所以才没看清台阶。”
“全勤奖才多少钱,分得清主次吗?”
“我这是偶尔不小心……”
在宋烁又要开口前宁珏双手合十:“我知道错了!不要再骂我,求求你。”
宋烁无计可施,好半天才说“不省心”,没再训斥别的话。
打完石膏,取药之后即可出院了。宁珏得到了一副拐杖。一撑、一跳、一落,非常灵活,但还比较生疏,走不快。现在看来,别说全勤奖了,连长时间站立都困难的宁珏,这个假期可能都无法再去兼职了。
下车后,先在宋烁的陪同下去了楼下便利店,向店长辞职。
店长明显神色不快,但人都打上石膏了,还有个穿着睡衣、好像不太正经的男人在旁边,眼神冷冷的,好像只要听到“不放人”,就会立马砸店。于是店长高瞻远瞩,挥手结了这几日的工资,一共450块钱,让宁珏回家了。
这样一来,家中的小顶梁柱塌了,上楼都是难题。原本宋烁打算抱着,在宁珏的坚决拒绝下,才改为背着上楼。回家后,宋烁说:“坐沙发上,先把衣服换了。”
毕竟穿着这身衣服在病床上躺了太久,已经脏了。宁珏正想接过睡衣时,宋烁却已经去解宁珏的裤子。宁珏本能后缩,连忙说:“我自己换吧!”
宋烁顿了下,将睡衣还给宁珏:“换吧。”
见宋烁仍坐在原处,宁珏:“……你不走我怎么换呢?”
可见,一直以来只有追人经验的宁珏,并不知道如何恋爱。像是上楼梯时,拒绝宋烁抱着。平日里拥抱的频率很低,也不知道牵手和亲一下,仍是保持着原先兄弟抑或是朋友的相处模式,丝毫没有变通。
像现在,连当面换件衣服都不肯。
在宋烁冷淡的沉默里,宁珏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只好开始换衣服。上衣尚且容易,但宁珏穿着牛仔裤,布料较硬,很难坐着脱下,一开始不小心带下了小裤,臊着脸再提上,努力将牛仔裤卷到小腿处,却不知如何跨过石膏,只好求助宋烁,凑近了点,放软声音:“哥,不要再生气了,帮帮我吧。”
灯光下,宁珏的眼睛透得像琥珀。宋烁很难对这样的宁珏生气,况且正在热恋期,很容易动摇,伸手帮忙脱下裤腿,手却并未挪开,指腹轻轻抚摸石膏外缘的小腿肚肉,软软的、温热的:“现在还疼吗?”
这个动作稍显怪异,有点暧昧。倘若换个男生,宁珏一定会有所察觉。但宋烁是他的兄长,宁珏不会多想:“还有一点。”
“下回知道慢点走路了吗?”这是消气的征兆。
宁珏笑了起来,使劲点头,敬礼说:“Yes sir!”
这个下午宋烁还有事情,说是和团队成员在附近星巴克讨论游戏的相关事宜。待宋烁走后,宁珏开始尝试拄着拐杖,在家里慢慢走动学习。
晚上七八点钟,宋烁回家时,宁珏自觉练习得炉火纯青,难免飘了,轻盈拄着拐杖迎了上去,但由于速度过快,拐杖不小心擦滑,向前踉跄,多亏宋烁及时接住,宁珏这才没有摔。
宋烁:“不是说知道慢慢走路了吗?”
宁珏艰难仰面,冲宋烁讨好笑笑:“我看见你才着急了。”
宋烁明显感受到心脏好像坍塌下来,变得柔软。手指轻扣着宁珏的腰身,语气温和:“不用着急,我又不走。”
晚饭基本是素食,谨遵医嘱,清淡饮食。如果不是为了保持生命体征,宁珏都不想动筷子。吃到一半时,听见宋烁说:“今天晚上睡我房间吧。”
宁珏茫然抬眼。
“毕竟你现在腿脚不方便,如果睡姿不正确,或者半夜翻身,容易压到脚踝,”宋烁客观分析,“如果起夜的话,也容易看不清路,最好有人陪着。”
宁珏只思考了几秒,很快同意了。
饭后,宋烁将他卧室里的东西尽数收拾到主卧:“正好阳台有些杂物放不下了,可以先存在你房间。”
除去枕头、被子,连衣物也一并转移了,像是准备打持久战。
十点来钟熄灯上床,宁珏仰躺着,脚踝下垫了三个枕头,他并不适应这样的高度,同时疼痛也蚕食着困意。好像天底下所有的痛感都具有趋暗性,天一黑才出现。
宁珏不太能睡着,他通过宋烁的呼吸判断他也没睡,但也不想诉苦,免得宋烁担心,只好用捣乱转移注意力,手指乱戳着对方,直到手被握住,掌心滚热,宋烁低声:“干什么?”
“你玩过那个游戏吗?”宁珏说,“一个人在手心写字,另一个人猜。”尽管窗外有百货大楼的灯光,宁珏仍是看不见,本能靠近,呼吸都压在宋烁的耳边,“我们来玩吧?”
宋烁:“无聊。”
但还是张开手心,宁珏的指甲很短,刮着手心痒痒的,好像顺着血管一直痒到心脏,连带着呼吸都沉重。宁珏写完了:“你猜。”
宋烁压根没注意,胡乱猜了个:“我。”
“哈,”宁珏短促笑了声,获胜后的得意洋洋,“我写了个‘宋’!你这样也算答对一半吧。轮到我了,你写慢点,我一定能猜出来。”
宁珏递过手心,不知道为什么,宋烁写得很轻,害得宁珏猜不出来:“你重一点。”手又往前递,好像碰到了什么,有点鼓,宋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限制宁珏动作:“别乱动。”强制将宁珏的手压在旁边,飞快写了个字:“猜吧。”
宁珏很迷茫:“‘宁’吗?”
“错了,是‘宋’,”宋烁很轻笑了声,“你连自己写过的都认不出来了。”
宁珏不服输,又要求再比几句。但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平局。赢完一局便会立马输一局,慢慢也有了困意,不想玩了。迷迷糊糊中,他告诉宋烁:“我知道我刚才摸到你哪儿了。”
过了会儿,宋烁才出声:“说说看。”
“你的腹肌,是不是?”宁珏笑起来,“真好,你有肌肉。又强壮、又有钱、又帅,未来肯定能给我找到很——漂亮的嫂子。”
很多时候,宁珏都在不自觉地引诱,像是明明知晓自己碰到什么部位,却不提。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故意说反话,好像在提醒宋烁哄哄自己,说点好话平复自己的不安全感。宋烁也确实这样做了,他说“不会”:“我只有你。”
宁珏已经困得不知天南海北,依稀想起十八岁的宋烁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所以不特别,但如今的宁珏依然会给予回应,比如抱抱宋烁,含混说“会的”,为十七岁自己许下的承诺延长保鲜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