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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108)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2 标签:强制 宫廷

  这么大一笔田地交易,官府不可能不上报。按规矩,当地官府要上报到户部签字盖印,文书发还回燕云后再由官府作证,买卖双方公正过户。户部必然知道李开源贪墨,但户部暗中包庇掩护,那么户部其他人大概也是这利益链条中的一环。
  闵疏说:“可是李开源已经死了,所以这是旧案,现在翻不了。”
  “当初……”梁长宁突然说:“当初李开源死的时候,文沉没有保他,文沉只是表面上求了情,但更多的还是在撇清关系。这案子还没完,你就……走了。”
  梁长宁顿了顿,说起三年前的事情来。他从没跟闵疏谈过这三年的事,因为三年前他们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闵疏在文沉府的那一场大火中决然离开,他没有带走海晏剑,只带走了茂广林给他准备的户籍。
  所以梁长宁总是有意识地避开那段过往,他知道自己在掩耳盗铃一叶障目,他觉得这些事情都可以来日再谈。
  闵疏的心不在情爱上,他或许在交易中动了心,但很快就被那场激烈的争吵所熄灭。他也从不主动跟梁长宁提起从前,他还记得被梁长宁压在戏台下的感觉,他仍然觉得耻辱和不堪。
  但他做不到用梁长宁的坏去完全覆盖梁长宁的好。
  闵疏憎恶梁长宁的步步紧逼和强暴,憎恶他叫自己小舅子,也憎恶梁长宁对他的私刑拷打。可他同时也喜欢窗前的风铃,廊下的罗汉松和棋盘上的让步。
  爱恨难两全,闵疏不敢去懂,他只能躲。
  梁长宁顿了半晌,才继续说:“丞相府失火后,锦衣卫进去搜查了一通,什么也没查到。伪造的文书账簿都被烧得干干净净。李开源当庭认罪,说他确实调换了霉米,可是新米是运到哪里去卖的他却拒不开口。文沉在朝廷上一句话都没说,三司会审他也只是旁听。督察院要求严查此事,谁知第二日,李开源就在狱中上吊了。”
  “自杀?”闵疏问:“或许他是为了保下家人,选择了畏罪自杀。”
  “的确是自杀,可是他身为大梁重臣,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梁长宁说,“我叫王迹去验尸,王迹说,胃中有药渣残留,孔宗一看,发现是孤离。”
  “所以……”闵疏说:“这笔钱最后落到了文沉手里,他们分账的时候,文沉一定是占了大头。或许巡教策的那笔开支也是这样。文沉一直想要兵权,但他是文官,又是手握议政权的重臣,先帝对他只会严防死守,怎么可能给他兵权?郑思案中,文沉不过是调用了两百御林军,就被太后如此忌惮!”
  郑思案中,闵疏正是靠着调用御林军一事挑拨了文沉和太后。如今想来,也实在太顺利了些。
  “为什么太后忌惮文沉?”闵疏自问自答:“或许太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早就见识过文沉手握兵权的样子,她知道文沉有了兵之后会对自己产生多大的威胁,所以她才忌惮防范,对文沉起了鸟尽弓藏的意思。”
  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这个后果的?闵疏想,又是什么样的严重后果,能够让她如此忌惮?
  “……是宫变案!”闵疏抓住梁长宁的手,低声急促道:“文沉手里没有兵,但他有钱,他没有用钱买过田地或房庄,之所以户部里找不到他的把柄,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签署过买卖文书,他也没有地契和房契,我娘烧了他的书房,锦衣卫在这之后搜查了府邸却一无所获,因为文沉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用那笔钱添置过家产,他拿去招兵买马了!”
  “这么大一笔钱……”梁长宁暗自心惊,说:“他几乎可以养小一万人,还能买到一批成色及好的精铁武器。如果再加上京郊守备军,那么他足够在京城暂且称王。”
  “我要京城的兵力图。”闵疏说,他疾步走到书桌前,翻出一份城防舆图,摊开在梁长宁的面前,又取了笔给梁长宁。
  闵疏挽起袖子,亲自给梁长宁磨墨,催促道:“画啊!宫变案当年京城和皇宫的御林军分布、五军都督府的守城人数、九门监禁的轮值排班……全都画出来!”
  “我不知道,安之。”梁长宁握着笔一动不动:“我那时在塞北,回京的时候,我已经是新朝旧臣了。”
  闵疏这才想起他那时在塞北,愣了片刻才冷静道:“没关系,总有人记得……总有人注意过这件事。”
  “而且没有证据,这些都是猜想。”梁长宁说:“如果说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这件事不痛不痒就会过去……闵疏,我们还需要人证。”
  “宫变案那日,周小将军也不在京城?”闵疏问,“还有谁在?”
  二人对视一眼,“夏拓文!”
  不过问了也白问,因为夏拓文是个一问三不知的蠢货,只记得宫变当夜他被夏老侯爷锁在了房间了,喝了一碗酒酿圆子,三条盐烤银白鱼,烤鱼肚子里塞了香料,酥得骨头都不用吐。再多问,他就只会说:“外头脚步声很乱……我听着像是重甲,和御林军跑步的声音不一样。我倒是听到有人惨叫,他们杀了些妇孺,挟持了几个文官家眷,还砍了好几个司礼监的人,听说拿到了大印,是从西宫门杀进去的。”
  那么就对不上了。
  文沉若是勾结了太后,那她一定会推举自家人。二皇子梁长尔流着裴家的血,如果他们选了梁长尔,他们进宫的首选就不会是西宫门而是东宫,因为西宫门离冷宫近,那是梁长风住的地方。
  挟天子令诸侯,第一步就是抓天子。如果他们威逼过先帝立下继位诏书,那么先帝是一定会首选梁长宁或梁长尔,可是先帝没有立下诏书,他或许表露出对梁长宁的偏爱,但他同时也喜欢温和贤能的长子。梁长风这样卑贱的身份,几乎被所有人都遗忘在了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
  “我记得……”夏拓文迟疑道,“我记得褚辉在宫变案前些日子跟我提过一句,他说近来风头不好,怕是有大动作,叫我不要出门。”
  褚辉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他说风头不对,那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他提醒夏拓文,是嗅到了不好的气息。
  但这些都是无凭无据的猜想,还需要佐证。
  短短几瞬,闵疏已经理清了前后,想了许多。
  “案子还要再查,宫变案要查,文沉也要查,我们得换个法子……”闵疏摩挲着指关节,徘徊两步,说:“田地买卖查不到文沉,那就从户籍黄册查。”
  “查什么?”夏拓文问,“陈年旧案,好多线索已经模糊了,当年的老人不知还有几个尚在,没了物证,不如找找人证。”
  “还在查着,事情太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这事不好张扬,闵疏没细讲,只说:“夏小侯爷说得在理,等我查完了户籍黄册,若还没查出些东西来,就再试试小侯爷的法子。”
  天色暗了,夏拓文起身告辞,暮秋提了灯笼送他。外头起了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第84章 下钩
  因着查旧卷宗,闵疏借用了梁长宁的藏书阁。他有时候看得晚了,夜里就宿在这里。梁长宁在面向窗户的地方摆了张贵妃榻,闵疏睡上去正好。
  只是睡在榻上到底不如床上舒服,闵疏硬睡了两日,不免腰酸背痛。梁长宁看不下去,把他骗回了安鸾殿,搁在了床上。
  闵疏奋力挣扎,破口大骂,天旋地转间被人塞进了暖和的被子里,他张口又要骂,梁长宁及时问:“你说查户籍黄册,是因为想查文沉的那批兵力?”
  闵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跟他商议起来:“自然是这样,你想,如果文沉真的拿这笔银子去招兵买马,那他买到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梁长宁擅长的问题,他行军打仗多年,不必详细列举就娓娓道来:“他买不到训练有素的壮汉,最多只能招到良民,再拉到校场统一训练。可是京中没有这样的地方,再者……这批人现在可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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