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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55)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2 标签:强制 宫廷

  更何况沧州两城的存粮和军备已经倾巢而出,往远看还有暨南布政使陈聪和周鸿音坐镇,雪灾再重,也不会伤及民生要害。
  长痛不如短痛,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第42章 雪夜
  狂风呼啸,万里雪原连绵起伏,苍鹰盘旋长啸,冰渣子打在脸上,连疼都变得僵迟。
  陈聪已然是冷麻木了。
  他从怀里掏出牛皮袋子来,把最后那口火里烧一饮殆尽。
  火里烧是烈酒,入喉就带起灼烧的疼,血腥味从喉咙里漫上来,他嘴唇干裂出血,但他不敢舔。
  雪中赶路最忌讳长时间视物,日间白茫茫的一片刺目雪原能够叫人瞎了眼。到了夜晚,就成了恐怖空旷的寂地。陈聪拍了拍马,骏马已经跑不动了。他只能翻身下马略做整修。
  后半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夹雪。
  陈聪不敢生火,他怕追兵循着光来,也怕火堆招来狼群。
  他本来想着要抓紧回暨南,户部给的银子和粮食都是叫周鸿音带着骑兵运的,他们走得慢,陈聪要先回去暨南去收拢沧州和德州借调的粮。
  他离开京城时隐隐觉得有人跟着,走了几日发现这批人是在暗中保护他,便也装作没发现。
  暨南连通外界的桥被人为炸断了,他只能改路从结冰的河谷往上翻,他怕耽搁久了激起民变,路上是一刻也不敢歇息。
  等他进了暨南的边界,这批人就悄悄隐去了。谁曾想等这批人一离开,暗处跟了一路的杀手就悄然摸了出来,把他带的随从和下属屠戮得一干二净!
  他好不容易带着圣上恩准开仓放粮的圣旨从暗杀中逃出来,一路跑到了这里。
  陈聪不识路,勉强靠着老马才接近了沧州,他不知道最开始是谁在保他,也不知道现在是谁要杀他。
  陈聪眯着眼睛望向天空,秃鹫收敛翅膀落地,只待饱餐一顿。
  疾风狂掠而过,枯枝脆裂。一支铁箭徒然破风而来,老马连嘶鸣都来不及发出,血从脖颈上的窟窿眼里里往外流,还没落地就结冰了。
  陈聪骤然回头,远处密密麻麻的密林中有黑影闪过,他狠狠咬牙,拔腿就跑!
  口哨声尖锐刺耳,有人在雨中大喊:“全力围堵截杀!”
  陈聪跌跌撞撞绊了一跤,栽进了深沟,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往东南追!不必活口,提头见赏!”那马蹄声和长刀出鞘的声音杂糅在一起,陈聪连滚带爬地往前躲,半边脸被树枝划得鲜血淋漓。
  他随手一抹,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沧州城门已然遥遥在望,他只要能撑小半个时辰,说不定能等到救兵。可他不敢赌,黑夜是鲜血最好的抹布,陈聪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劫难逃。
  追兵越逼越紧,这些杀手轻装便行,只带了刀剑而未配铠甲,他们两人一骑,专门是为杀人而来。
  他们的马全是黑色,在林中分毫不显,坐在后面的弓箭手端了弩,即便是无法视物的雨夜也成竹在胸。
  陈聪被水洼呛住了呼吸,他翻身一滚,数支短箭在他刚才停留的水洼里入土两尺,咻咻咻地插成一排。
  “哐当!”
  向他射来的箭矢突然被格挡开,一道人影从箭光中穿插出来,骏马扬蹄嘶鸣,冰冷的铠甲撕破了夜幕。
  “救我!”陈聪认出这是军中骑兵,他顾不得许多,只能判断出这两方人马不是同道之人,沙哑着声音喊道:“在下暨南布政使!大人救我一命!”
  这人立即抓住他的后领将他一把提上马,陈聪立刻抱紧马脖子,在厮杀的颠簸中狠狠喘了口气。
  刀光带着疾风从耳侧扇来,周鸿音驭马急闪,陈聪扯痛了战马鬃毛,它一扭脖子就把陈聪甩了下去。
  周鸿音勾住他的腰带,把他用力甩向身后,骑兵接住他,把他向下趴按在马鞍上。
  “小将军!”骑兵狠狠吐了口血沫,极速道:“他们要散!”
  杀手哪里打得赢沙场上的兵?他们的优势只在暗处,一旦近战毫无胜算。他们只能散开,林中藏个人太容易了,骑兵显眼,他们不消片刻就能甩开。
  雨夹雪卷成小冰渣子劈头盖脸砸下来,铁甲马蹄声如雷鸣阵阵,不多时才逐渐安静下来。
  风声,雪声,喘息声。
  秃鹫高高盘旋,俯冲着向远落去。
  黑影消失了。
  “叫李立山带左翼给我把这片林子围了!”周鸿音把卡在肩甲的箭簇一把扯出来,厉声说:“给我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搜!”
  他调转马头,最后看了眼密林,冷声说:“收队!”
  孙岩把马鞍上的人反过来,抬手按在他颈侧,说:“小将军,人晕过去了。”
  马背颠簸,陈聪的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周鸿音偏头看了他一眼,说:“回去再说,海棱!”
  另一个骑兵立刻靠近他,说:“将军吩咐。”
  队伍蜿蜒潜行,周鸿音伸手在陈聪伸手摸了两下,掏出个东西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抬手扔给他。
  海棱抬手接了,等他发话。
  周鸿音说,“你拿着他的牌子先行,叫沧州知州开城门放我们进去。另外再叫一队人去收拾林中残局,摸出来的东西全部收好了给我过目,快去!”
  海棱驾马奔驰离去,孙岩说:“就让这个人晕着?”
  周鸿音抹干净脸上的冰渣子,说:“军医是否随行?带他下去看看,别死了。”
  陈聪是打着哆嗦醒过来的。军医说他是脱水又饿着跑了两日,身体受不住才昏过去的。
  他一醒过来就看到了蹲在床边捅炭火盆的海棱,嘶哑着问:“……我……”
  海棱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你醒了啊,我们将军出门去了,你若是想见他且等着吧。”
  阳光从外头照进来,陈聪看见海棱露出的手环那,认出了龙蛇云纹的标志来,迟疑道:“你们将军是……长宁王!”
  “不是。”海棱把碳火盆捅了个对穿,把里头的红薯掏出来,左右手换着吹气,说:“长宁王在京城,我们小将军叫周鸿音。”
  陈聪嗓子嘶哑,说:“你手上有精钢铁环,那是龙蛇军的标志,我离开京城的那段路,是你们在暗中护送我?”
  海棱抛了个烤红薯给他,陈聪没接住,那红薯就砸在被子上,轱辘滚了两步。陈聪把它捡起来,捧在手里不吃,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你昏了两天。”海棱对他抬了抬下巴,陈聪顺着他望过去,才发现床头放了碗乌漆嘛黑的药,已经凉透了。
  海棱大口啃红薯,说:“孔大夫说你是饿昏的,你自个儿把药喝了吧,哦,还有你那脚底全是水泡和伤口,孔大夫叫我给你挑了再涂药,你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自己搞吧。”
  陈聪掀开被子看了眼,脚底的血和脓水糊成一滩。
  没残就好。陈聪想。
  他把被子盖回去,又问:“周小将军何时回来,这是他的府邸?”
  “咱们将军在暨南没置院子,孙岩摸了你的牌子叫沧州知州开门放我们进来的,小将军奉旨押运赈灾粮,算钦差,征用的是布政使衙门。”
  陈聪下意识往怀里一摸,果然空空如也,他急道:“我的密函呢!我——”
  “慌什么,”海棱把桌上凉了的药倒进小炉子里,发出刺啦一声。他知道陈聪说的密函是什么,那是他跋涉入京求了多少人脉才得以面圣后,才讨来的调粮开仓的旨意。
  陈聪来得急,走得也急,他走的时候周鸿音还没脱离郑思案的嫌疑,所以他不知道押运赈灾物资的官员是谁。
  海棱把药热滚了,倒回碗里端给他,说:“小将军叫人拿着那密函去接粮了。”
  陈聪是文官,他没经历过截杀。他冬日受了伤必然落下病根子,药苦涩难忍,他皱着眉仰头喝完,干呕了两声。
  外头传来嘈杂的声音,海棱耳朵尖,抓起一旁的头盔就往外走。
  他刚跨出门,周鸿音就迎面走进来,海棱于是顺手就接过他的头盔抱在怀里,转头又跟着他倒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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