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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椟还珠(36)

作者:涉雪穿林 时间:2023-07-28 11:32 标签:强制 宫廷

  “就算皇上仁义,但皇上之后呢?” 文沉目光落在海晏剑上,说:“当今皇后是裴家女,这是皇上未登基前先皇赐的婚。如今除了皇后,四大家里的女子一个都过不了选秀,即便是入宫封了妃,也总是死得蹊跷。若要富贵延续,就只能走先祖的老路——做开国功臣!”
  从来没有人告诉闵疏这些东西,他学的是孔孟礼法,不是史记左传。
  文沉知道闵疏有个在落魄私塾谋生的老师,他并不在乎那个老师是谁。京城里多的是没考上功名的穷秀才,他懒得去查。
  闵疏呆呆地看着海宴剑,害怕地缩回了手,喃喃道,“……可是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事,不论一生——”
  “有哪个好官是靠着圣贤书做事的?”文沉嘲讽一笑,把他放了下来,“六殿下能打赢赤山一战,靠的绝不是圣贤书。他如今能按兵不动于死局求生,日后若登基为皇,就一定会给咱们致命一击!”
  那把剑高高挂在书格上,剑锋清晰锐利,悬而不落好似午门前的铡刀。
  文沉要的是一颗无人知晓的暗棋,一颗落子而全局活的暗棋。
  只要小陈氏在手里,闵疏就不会背叛他,他现在或许还是个天真善良的幼子,但经过教导未必不能明白利害。
  茶冷了。
  闵疏终于落下一子,“若是长宁王……他一定会按兵不动,做劫提子,等待致命一击!”
  落一子而满盘活,是梁长宁的拿手好戏。
  “可天元四周已然是僵局了,做劫受限,他得先吃我的子……如果活路在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空处,棋盘正中网格纵横,带着杀气的天罗地网来势汹汹。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怎么,闵大人不服气?”梁长宁挑起珠帘进来,见着闵疏复盘,笑问道:“偷偷学我的路数呢?”
  闵疏手一顿,“王爷怎么回来了?”
  暮秋替他脱了外袍,梁长宁一撩袍子落座在闵疏对面,盯了棋盘片刻后,从棋篓子里摸出颗黑子来。
  “不回来怎么知道有人不服气?”他单手拢住宽大的袖袍,落子在天元右下,用这一步吃了十三目,将中域横扫一空。
  闵疏微微扬起嘴角,落子设局,“王爷不知道?那把棋篓子放在案几上做什么?可不就是为了钓鱼。”
  他猜子赢来的白银已经在去暨南路上了,最多两日就能追上周鸿音。
  梁长宁不是会鱼肉百姓的人,闵疏压在心里的事解决了,落子不再优柔寡断。


第27章 忍气
  闵疏俯身吃子,从袖子里露出一截皓腕。圆润的指甲点在黑子上,衬得他那一截皮肤更似玉般润白。
  梁长宁看他把黑子一个个捡起来,堆在了自己的手边。
  “闵大人做了张大网。”梁长宁道,“这么大一张网,得想了好久吧。”
  他目光落在闵疏微微敞开的衣领里,目光好似钩子一样往里探。
  今天是十五,本该是他去文画扇房里的日子。可是他看见文画扇着实提不起兴趣,用完膳后就借口公务回来了。
  没想到失去的那丝兴趣似乎如今才姗姗来迟,闵疏的那截手腕就好像是火星子,慢慢燃起了他的欲望。
  灯下本不该下棋,该看美人。
  “王爷高看我了。”闵疏道:“恰巧想到从前一盘相似的局,借用了前人的路数。”
  梁长宁心知这局棋胜负已分,干脆把手中剩下的棋子扔回了棋篓里。
  “不必再下,闵大人赢了。”其实黑子尚有活路可博,他想赢闵疏不是不可能,只是他心思已经不在对弈上,一盘棋罢了,让给他又有什么关系?
  闵疏搁下手中的残子,含笑道:“王爷也没输。”
  他伸手扫空棋盘,露出空空荡荡的棋盘,“辛大人两个时辰前就出发了,钱粮追上周小将军的大部队最多两日,这两日就是王爷的赢面。”
  梁长宁不语,闵疏捡起一颗黑子,稳稳当当落在正中间,“走天元不是俗手,可富贵只能险中求。周小将军的摊子不好收拾,暨南的摊子更不好收拾。”
  他把桌面上堆放的棋子分拣整齐,缓缓道:“但王爷给了三百万银子,就等同给了八分活路。这笔钱是赈灾粮的几倍,暨南百姓会知道,圣上也会知道。”
  梁长宁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今岁收成好,国库本该富裕,可终极还是入不敷出。上头拿不出来的钱本王却拿得出来,这不是等着被按罪吗?”
  闵疏抬眸比了个三的手势,“所以这两日,王爷得做出个缩衣节食的样子来,最好逢人就哭穷,开口就借钱,总数得将近三百万两。”
  梁长宁上道,接着说,“还得大肆宣传,好叫上下都知道这三百万要了本王的命。一能驳回督察院的弹劾,二能得暨南民心。”
  “对付督察院都是次要的。”闵疏看着黑子,“求得民心才是重。若暨南民反,王爷靠民心收归起义军岂不是易如反掌?”
  梁长宁沉默片刻,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说:“看来现在这场棋才是闵大人真真正正想做的局。”
  闵疏垂下头微微一笑,把棋子都推给梁长宁:“人心才是最要紧的,若有了百姓拥戴,那天下也就唾手可得了。”
  “依闵大人所言。”梁长宁瞳孔里映着独占正中的黑子,轻轻道:“那就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主之天下。”
  听龙殿气氛不善,连带着烛火都虚弱下去。
  “天下本就是朕的,朕何必去争!”梁长风一脚踢开跪匐地上的内侍,怒道:“区区一个太后,你们个个都怕她!她要朕当傀儡还不够,就连你们这些阉人也来逼朕去争!”
  他把太后派人送来的书砸出十步远,喘气道:“叫人去给她回话!还要什么朱批?干脆把国玺送到她手上去算了!把这个狗太监拖出去砍了!快!”
  “皇上不可!”吴贵哭叫着,膝行两步抱住梁长风的腿,“赵善是太后娘娘用了多年的心腹,若是皇上就这样要了他的命,怕要母子离心啊!”
  “天下都是朕的,何况乎一条阉人狗命!”梁长风气得发抖,抓起砚台就砸过去,“这也杀不得,那也杀不得,朕还不如剃发出家!”
  赵善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丝毫恐慌求饶之意,像是料定了梁长风不敢杀他。
  他不躲不闪,砚台在他脑门上砸出一个大包,破了皮的伤处很快渗出血来。
  吴贵大着胆子叫人把赵善送回去,自己挥退了殿里一干人,这才跪下去握住梁长风的手腕,低声劝道:“皇上何必跟他一个阉人置气!做完正事才是要紧,以后想怎么处置他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梁长风冷笑一声,“朕堂堂一个天子连个太监都杀不得,岂不是可笑至极!”
  他来回徘徊,如困境之兽:“如今朕已经高堂在坐,却还要去争那天下!难道这皇位只是徒有其表吗!”
  他抬手遥指西宫,“她这后宫妇人才是天下之主!文沉借着她的名分做了多少事!朕如提线木偶,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皇上!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啊!”吴贵差点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太后娘娘毕竟年老,皇上寿比天长,端正宫闱不过是迟早的事,皇上只管挑拨他们坐享渔翁之利便是。”
  “一家二贵,事乃无功!”梁长风冷笑道,喘了口气说,“是,你说得对,如今重要的不是争口气,她一介妇人算不得什么。”
  吴贵看他冷静下来,低低松了口气。
  “再等等。”梁长风红着眼看着赵善被抬走的背影,缓缓道,“快了。”
  他深深知道自己的处境。
  太后和文沉若一旦察觉到握不住他了,那等着他的就是父死子承。
  所以他绝不能在后宫留种,因此即便是做出个风流的样子来,他也从不敢施舍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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